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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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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大人大义。”
景肆玖不解,却暗自欣赏起了暮沼的态度。
所求所愿皆起于民。
若是大晋官员尚有此等觉悟,又怎会生出那么多的蛀虫和朋党。
说暮沼怀有私心都成了对她的侮辱,景肆玖笑着摇头,支起身子离开温泉。
“我先行一步,你再泡下驱驱寒,挥发下药效,晨起时我再寻你去捉拿太学小学子失踪一案的真正凶手。”
“你知道凶手了?”
没有回答,景肆玖很快就离开了,暮沼闭眼将自己沉进温泉内,硫磺味萦绕鼻尖,依稀夹杂着那人身上的檀香。
布满国子监的桃花飘散进池中,划过暮沼的鼻尖、颈侧,带来细微的痒意,像极景肆玖环抱自己时那瞬息的感觉。
......
故地重游,暮沼一早就和景肆玖离开了国子监来到了张坡脚的家中,这次没再偷摸进来,而是走正门正大光明的闯入。
还没离开做工的张坡脚怀里抱着的一盆水看到他们后就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迷瞪着的眼猛地睁大,回过神来转身就跑,被景肆玖的副官拦住,压跪在地。
暮沼看的眉心突突跳动,尤其是视线落在张坡脚被副官压紧的双臂后,嘴角微抽,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景肆玖时,也是这般被对方压跪雪地之上。
不愿多看,瞥向景肆玖,无声询问着他此番为何。
景肆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走至张坡脚眼前,今日腰间别着的墨扇被握在手中,挑起张坡脚恨不得低至地底的头颅。
“自己主动招出幕后主使?还是我帮你散散筋骨后再招?”
言笑晏晏,看张坡脚被挑起的下颚高高扬起躲避扇骨带来的痛楚,景肆玖只是更为恶劣地向上动作,等着他的回话。
暮沼看着眼前恶霸欺辱嫌疑人的场面眉头就没松过,在她上前时张坡脚哆嗦着嗓子开了口——
“我说......”
脚步顿住,暮沼抿着唇看向扬眉对着自己的景肆玖,看出对方眼中的得意和他想说的:瞧吧,解决一些案子用武力就是如此简单。
墨扇挥开,景肆玖额间发丝被吹起,端的又是副翩翩君子的潇洒模样,哪还能见方才恶劣威胁人的恶霸行径。
张坡脚开口后就被副官季萧铭劈了后颈弄晕,憔悴的男人正面触地,发出好大声响,暮沼站在他们一旁,混不进去他们之间,像极了这场闹剧之外的看客......
“王爷这是打算利用张坡脚炸出幕后主使。”
头回进来越安王府地牢,看着里面放置的各类刑具,暮沼并无波动的四处打量。
而被劈晕的张坡脚就趴在一旁的墙边,景肆玖没有否认,暮沼明了之前所为,颇为不赞同道:“所以王爷之前让副官压制张坡脚,用扇骨作胁是要让幕后之人觉得你会用刑,若是对方不想暴露,或是担心张坡脚遭不住刑罚全招了,那必会想法子来王府中斩草除根。”
暮沼说完自己又想了遍,觉得哪处不对,开口问在喝茶的景肆玖:“那为何对方最开始不杀了张坡脚,将这个尾巴留下,等着被调查揪出。”
“这不本末倒置,多此一举。”
有着自己暴露的风险,而且还......不!
暮沼抓住一闪而过的想法,想通了对方此举何意。
“幕后之人是在挑衅。”
他不杀张坡脚,给出银票印有的官印,毫不遮掩、嚣张至极,冲着调查此案的人耀武扬威。
拐走小学子后又把人全须全尾的放回,这就是对朝廷对查理此案的大理寺的挑衅。
胆大妄为,藐视律法。
身侧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暮沼暗想此案有嫌疑者和科举案牵扯不清的关系,还有恩师现今背负的骂名,她初始确是将此案当作一个赌约,因傲气接下,虽尽心办理却也并不算真正上心。
想清楚后,暮沼闭眼轻缓地舒了口气。
景肆玖也喝好了茶,以手撑头看着暮沼,漆黑深邃的瑞凤眼中含着不明难辨的情绪,像是有很多话要告诉自己,却都都被遮掩在了嘴角一直勾起的笑意之中。
地牢阴冷,暮沼听到景肆玖声音轻轻绕在耳边:“暮沼,合作吧。”
没有欣喜之情,也没有开始时科举案合作的放松,暮沼移开视线,看着地上躺着的张坡脚。
“我以为在敲响登闻鼓时,我们就是合作关系了。”
景肆玖声音染笑:“是,是我昏头了。”
……
幕后之人并没来,张坡脚哭着全部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男人因为没钱,妻儿染病,在听到这事时虽存疑虑惧意,却仍咬牙接下,不过为了拿到钱后治病,他说自己只要银票,要方便携带的银票。
他听那人说的把那十二个小孩绑走,带去国子监竹林内的一个暗道下,做好一切后有人接应,他只用去外面守着出口就行。
这差事除了绑人时有些困难,其他都十分轻松,很快他就拿到了银票,当他怀里揣着银票时,激动地立马向家的方向赶,他一心想着妻儿的病可以治了,剩下的钱给她们母子两好好补补。
担心这几天所为会遭人报复,他还打算拿钱去别处买个房子,他们一家子都可以重新开始,往后他好好守着家人们……
可是当他满怀期许地推开家门时,只有奄奄一息的婆娘,和婆娘手中抱着早就咽了气的孩子。
没有时间难过,他要找人,找人救自己婆娘。
他已经没了孩子,不能再没了婆娘。
可是老天就是要罚他作孽,罚我见钱眼开,他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先治病的医者回家时,刚跨过那低进泥里的门槛,把婆娘从被窝里抱起让人把脉时,她也走了。
“她就那么没了气。”
“就在我怀里啊,在那治病的跟前!”
看着眼前掩面崩溃而泣的张坡脚,暮沼想到今日破门而入时那低矮陷进泥里的门槛,周遭还长满了青苔,毫无生气,只能静静陷进去,被侵蚀殆尽。
张坡脚为救亲人触犯国法,最后一个也没救到,多么荒唐可笑。
他啊,和那泥中门槛有何区别。
或说,那道槛便是张坡脚的一生罢。
幕后之人尚未落网,主犯张坡脚已认罪抓获,同被押送的人离开王府回国子监时,景肆玖开了尊口:“暮沼,你在可怜惋惜他吗。”
情绪稳定并未多想的暮沼被这句污蔑打的猝不及防,她承认的确有在想张坡脚的事情,可是并没有觉得他可怜。
惋惜?或许有吧。
“王爷多虑,我并没有可怜他,做出那般事又不是被人逼迫,是他自己选的路,既行错事那现在进狱便是理所应当。”
“那你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在想幕后主使?”
暮沼疑惑的瞥了眼景肆玖,不懂他为何老是对自己想法那么在意。
却知道合作不应该藏着掖着想法,所以也就老实说了:“我在想他的妻儿。”
“其实初起时他要是寻了医者看病,他的妻儿并不会小病拖成大病,最后不幸殒命。”
景肆玖没想到暮沼在纠结最简单的这层,他挑挑眉,用墨扇扇风悠悠道:“因为他没钱啊。”
闻言的暮沼只是摇了摇头,步子不停向前:“他得到银票后并没有兑换现银,却仍寻到了愿意先治病的医者,说白不过是张坡脚他心里惶恐畏惧,不愿丢脸求人尝试,这时有了个获利巨大的买卖,说是因为妻儿,可将心而论,他当真是为了妻儿吗。”
“若是真心在意,岂会为了这笔财富放着生病的亲者不管,离开数日。”
“甚至到最后事情败露,他都在利用自己的妻儿。”
不论是女子贴身小衣中的银票,还是吃饭时拿出去的木雕,包括今日痛哭,事情种种都是张坡脚的算计。
她和景肆玖或许在酒肆时就已经暴露了。
他,认识自己和越安王。
暮沼蓦地轻笑出声,对景肆玖语气玩味的说了句——
“穷之一字,无解。”
至于为何身份暴露,随着扒出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不信那所谓的幕后之人还能藏住。
太过知晓世故的暮沼也有自己的劣根,她并不像官场上那般圆滑唯诺,她仍像幼时那般不服教化,只是懂了对错黑白,却更为倔强。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官场景肆玖无人敢惹的名声她知,她却仍敢日日拜访王府,敢同他当面对峙,落下风时也只是想应当做好准备,从没有后悔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李悟省被陷害顶罪更是无人敢帮,她偏生不懂,为了个半死之人奔波,硬生生将人从天家百官的眼下保下,得罪满朝文武,招惹混不吝的景肆玖。
暮沼怕吗?
她问自己。
还是怕的。
科举案明面尘埃落定,可是入局的人都明白,还远着呢。
圣上盯着,越安王查着。
暮沼被人带去破庙喂下药被迫合作时,就发现这案子牵扯甚广,背后之人势力复杂,她以浮游之姿,面对的是什么庞然大物都尚且不知,就直直迎上,死生不论。
“景肆玖,竟然已经合作,那么你我所求应是相同。”
“我自愿成为你手中的棋子,利刃,我要彻底查清此事,让真凶受审。”
我要恩师清白还存,要害民惑众的幕后之人,藏无可藏。
我本泥中沼地,偏不愿暗藏污秽,以身入局换一个弊绝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