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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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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阳秉性公正,本意同云见山一致,听他一席话更是舒展眉头,似乎有点欣慰,他拍一拍云见山的肩:“那我们即刻拿出香囊一探究竟。”
云见山先行离开窗边,褚阳则对着诏丘说:“这里不需你帮忙了,回去吧。”
诏丘执拗:“我不。”
真相未定,他心里不踏实。
门口处又有脚步声,细听还有低微的人声,想必是另外三位弟子回来了,褚阳不晓得该夸诏丘重情重义还是骂他不晓轻重,迅速朝门边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跟踪、偷听、自作主张压制下界百姓,任选一条告诉万掌门都够你喝一壶了,别耍小孩子脾气!”
诏丘知道他是吓唬根本不怵,何况他是真的有正事打算讨教,还真不能走,便任性道:“回门我自会向师尊请罪,你且让我知道结果罢!”
褚阳便不再管他,临行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点凶恶,但旋即忍了忍,还是颇为细致地替他撑起窗户的一角。
借着这道缝隙,诏丘便能清楚的听到屋内诸位的谈话。
那三人已然行近,冷不丁在那男子面上发现一张符咒,便问:“是他又哭了吗?”
说来好笑,这位男子果真如胖老板所说,忧心忡忡胡思乱想,不将自己吓死不罢休。
一行三十多个下界百姓,唯有他分明是男儿身,却整日哭哭啼啼,分明可以安心治疗,却非要苛待自己,如今闭着眼也是面黄肌瘦,除去诸多红斑,无故恶化出的微微脓水,还有一双大肿眼泡顶在脸上,怎么看怎么惨。
云见山顺口接下:“是,哭久了总是累的,不如弄张符纸让他歇息一会儿。”
心境平和对于治疗大有益处,那位说话的弟子很是赞赏这般行径,细细打量此符。
习惯使然,诏丘没在符纸上留私印,那人看不出什么端倪,自然而然将符主认作是云见山,短叹一声道:“也是他运气不好,无故病情恶化,要靠这个才能入睡,其他人都毋需如此。”
他这只是随口一句,却无意间给云见山提了一个醒,后者呼吸微窒,和褚阳对视一眼才堪堪稳定心绪。
云见山摊开手掌,针脚笨拙的粉色香囊显露在众人面前,他深吸一口气拆开布囊,倒出一堆草叶。
有人问:“这是什么?”
云见山只说:“在这人身上找到的,我担心此物有异,这才拿出来查看。”
他们先对那疫人道“抱歉”,然后一人一把,围成一圈细看。
药材晾晒成干,药面干净平整,连变质发霉都没有。
而用灵力细探,上面也没什么咒术遗迹。
云见山松了一口气。
线索没了,是好事,也是坏事,褚阳无声对云见山眨了眨眼示意他安心,而后开口:“这么多地方都找过了依旧没有发现端倪,恐怕一时再难有进展,诸位都是夜行至此,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他说:“我自有办法缓和他的症状,至于因由,我们白日再议。”
这一行本就提心吊胆,搜寻许久一无所获不说,还耗费了他们的元气,三人在巡夜前也曾打盹,但此刻还是困得眼皮打架,来不及和他们客套,连连点头散得干净。
褚阳不久后又到窗边,将木窗用插杆全部支起来,方便诏丘露出半身全脸,“这下放心了?”
诏丘自然没什么好猜疑的,点点头:“放心了。”
“放心了就回去。”褚阳看他眼下一片青紫,不用猜便知道他没睡好,没好气地赶人。
诏丘便说:“两位师兄万事小心。”
褚阳应了一声,倒是云见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倚着门框没动,手里拿着香囊无意识摩挲,眼神发虚,似乎是在思索。
诏丘道:“云师兄?”
云见山说:“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万事有因才有果,病恶化不可能毫无踪迹可寻,但院外一干器具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不太可能有遗漏了。
且若真是这些地方出了差池,不该只有他一人红斑发脓。
褚阳问:“还是觉得香囊有问题?”
云见山点点头。
虽然他是最不愿这里面出差池的,但男子发病的时间太过奇怪,前后又只有这一桩算是意外,可堪怀疑,即便是刚才没发现不对劲,云见山也难以不多想。
诏丘道:“没问题不好吗?”
褚阳对这个师弟诸多无奈,早猜到会有这一出,自顾自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执拗就算了,遇难最爱拿自己开刀,之前……”他突然收了话头,指着香囊上的一角,“这是什么?”
刚才几人都只将注意力放在囊中东西上,没人注意到布囊上的花纹,他适才随意一瞥,却捕捉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诏丘本是要走的,闻言直接伸进半边身子,接过香囊。
云见山取来屋内的烛灯,找了一方干净的布巾,让诏丘系在面上蒙住口鼻,这才让他翻身进来。
三人也懒得寻位置了,就地围坐仔细端详。
云见山说的丝毫不差,这个布面上的纹样针脚都拙劣极了,正面是个瞧得清轮廓的松树,背面却只缀着稀稀拉拉几根线,初看是个丑兮兮的什么花瓣,现下鼓着眼珠子使劲瞧,诏丘撑着下颔:“这像不像荼蘼花?”
不勾勒每瓣边沿,只取最外层的花形连成一线,确实能凑成这样大片又乱糟糟的样子。
褚阳问:“你怎么知道就是荼蘼?”
诏丘朝香囊里一指:“刚才瞥见一个。”
他虽然在行医一事上是个半吊子,但记性还不错,辨识草药本就是基本功,他从记忆里搜刮出可用的东西,登时疑惑起来:“可是荼蘼花不是开胃的么?”他有些不可置信,“曹门主下放的药材里面有这个?”
论及药理,褚阳是真正的行家,派发下界的药包配方他亲自看过的,绝没有这样的东西,他拆开香囊,拨开杂七杂八的药草果实,竟然真有荼蘼花。
不过仅有一朵,并不起眼。
“既然不是上界送出的避疫药包,那放这些东西可有深意?”
他们适才分开查看,说不定会漏掉什么,诏丘翻翻捡捡,每挑出一个就摆在地上。
“还有茯苓。”
“枸杞,决明子……”
他挑着挑着就笑出声。
“药性不同,甚至相克,褚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褚阳眉间皱纹越来越深,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圈药材,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一层一个,彼此不干涉,若是翻看得匆忙,还真容易忽略如此克性。
但诏丘一向是不太信什么巧合的,只是这些东西太多太杂,他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一二三,顿感头痛,敲着脑袋琢磨。
倏然,云见山将手上的布袋塞到了诏丘手里,后者正不明所以,却发现他将布袋翻了过来,内里竟然又画着什么奇怪的纹路。
云见山一眼就看出来,但心觉怪异不敢确认,便将这东西交给诏丘,果真见后者和他是一个反应。
诏丘瞪大了眼睛,眼神不可置信地在男子面上和内袋上来回:“安魂符?”
上界一张符纸往往得下界重金以求,但这些东西其实和凡夫不大相干,是以有人相求,市面上交付普通人流通的符纸也少得可怜。
若说那位胖老板颇有几分本事,结识了某个修士替他附绘此物,倒勉强说得过去。
布囊外面的图案是针线缝制而成,内里却怪,不用针线,也不用朱砂,因为布面不好着色,显然也是以血画就。
法术虽低阶,但血气残存沾染上一点药香,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符纸下方缀有一个小小的符号,昭示符主。
若要将符纸加以归属,符师多以名号缩成小字,或变换成什么轮廓相似的图腾,添在符文最下,这样既不影响符咒生效,也不担心错认错拿。
譬如诏丘自己是将表字中的“溟”化了形,外人至多看得出旁边的一个水纹,见过他画符的人却能辨出那水纹后的半个字为“冥”。
以往他总觉得自己表字复杂,因而化成的符号也歪歪扭扭笔画繁复,若不是他告知,外人绝计不晓得那是什么鬼东西,他认为这样才可以显出自己的特殊,还为此沾沾自喜许久。
但此刻捉着香囊布面的一角,对烛死瞧,愣是没瞧明白下面那坨鬼画符,诏丘总算晓得那些辨不出他符纹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这符文未经开化,现下还只是一张没有效力的普通布面而已,诏丘两指相并,试着催动此符,一道金光细线从符纸顶端显出来,流水一般顺印蔓延到最底部,最后整个符文凸显,明明灭灭,好不耀眼。
三人都屏息等着,然而没等来什么令人魂安的迷蒙灵气,花里胡哨的金线胡乱交错后,符纸在诏丘手中一颤,又变得死气沉沉。
诏丘还欲再试,却听到重重一声咳!
不知为何,原本定在男子额上的符纸飘落在地,而本该昏睡的人睁开肿泡的眼睛,嘴唇颤动,眉间紧皱,几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而他伸出被褥的一只手上满是血污,原本不深的红斑深入皮肤,已经可以见到指骨了,伤口发烂生脓,看着可怖极了。
褚阳眼中划过一丝惊惧,瞳仁微颤,低声道:“长溟快停下!”
诏丘赶紧停手,跟着褚阳走到床榻之前。
修习医道不仅是学药理,也有不少可助疗愈的符咒、器音、铸物之类须得修习,褚阳各道都有涉猎,此刻弃了药石,从腰带上取下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迅速整理尾端流苏,两手分捏系带和穗子,就要念诀。
云见山下意识想拦:“师兄,这可是你的弟子牌!”
褚阳管不了这么多,飞快挣脱他虚挡的手,将玉牌贴在红斑上,施法催动太山派独有的疗愈法术。
银色光晕缓缓逸散,顺着各处伤口深入骨骼肌肤,不到一刻,男子停止了呻/吟和挣扎,疲倦不堪,真正昏睡过去。
褚阳单指拎起玉佩,那系带倒还干净,但玉身和流苏穗子全被污了个彻底。
他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倒是云见山看起来十分心疼:“脏了,恐怕难洗。”
褚阳掏出手帕裹好玉佩,眼帘半垂:“你也说过,人命最重要。”
他将沾血的手套脱下来,露出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待到确认其上无伤痕,终于松气。
“只要不沾上血液就不会被染,洗一洗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对此不甚在意,只是眉头没有舒展,从床榻前转过身时眸光半藏,瞳色因此显得浓黑且深邃,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屋内有人,并不是商量事情的好地方,他示意二人移步,诏丘和云见山对视一眼,显然彼此都有话说。
折腾到这时,天色将亮未亮,院外一片澄凉,晨光稀薄尚且掩不住倾压的墨色。
此地昏暗,看不清对面人的容貌,但褚阳声音中的忧虑几乎要化为实质,想必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取下面巾道:“香囊有问题。”
诏丘早有猜测,却禁不住心口一紧,他道:“我也是这样想。”
行迹匆匆间,他们竟然忘记了还香囊,既然这东西是米铺老板给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自要下山去问个明白,诏丘瞧着这个时辰严温应当还没醒,便对褚阳说:“褚师兄,劳你告知长洐一声,我和云师兄一起下山。”
香囊是云见山带回来的,他自然非去不可,而诏丘执意跟着,则是另有打算。
褚阳点头:“也好,你们一起去我反而放心些,事关重大,我需得上报曹门主,你们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