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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打斗 ...

  •   下山之路,显然没有上山之路走得轻松。

      云见山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面色也无比平静如常,没心思飘忽走岔路,也没踏空崴脚平地摔,但诏丘就是觉得他不太高兴。

      试想这样糟心的事情被自己摊上,诏丘也一定是高兴不起来的,前路如何尚不可知,总不好没寻到交代便先这般怏怏,他最擅长劝解人,正要体贴开口,谁知手臂才搭上云见山的肩,后者猛地扭过头吓了他一跳。

      “长溟,你认识什么人名字里带耳字?”
      “耳字?”

      云见山十分郑重地颔首:“单字耳,或是带有耳的都算。”

      不消片刻,诏丘说,“我师尊和师叔。”
      莫浮派最尊贵的两位,表字都带闻。

      云见山想都不想就否定了:“不可能。”
      先是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再是一口认定他所言不真,诏丘不太明白他是何意:“云师兄,你是想找什么?还是想问什么?”

      云见山道:“你记得那布面上符文尾缀的图案吗?”
      他说的布面自然是香囊内衬,至于那个昭示归属的私人图案,诏丘看得眼睛发酸都没看出什么,更想不到那是个什么字,但若依他所言某一角是个“耳”字,那弯弯绕绕的一坨确实说得过去。

      布囊再紧要也是别人的东西,诏丘临行前匆匆塞给褚阳,要他去还。
      现下没有实物可用作比对,所幸过去的时间并不长,诏丘记性还行,便从衣袖里取出一方手帕。

      他本意是蘸个什么汁水,但这山路上哪有什么黑墨,这个天气也没什么野植想不开结果,两人都不是主修符道,身上没有任何绘制的工具,诏丘瞧着食指上的血痂还算薄,便毫不客气挑开,再深划一道,就着新鲜的血水绘制起来。

      云见山看清他要干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拦,却抵不住诏丘背对他,甚至站得颇为刁钻,威胁他不得前进。

      等诏某一气呵成,将手帕双手呈上时,云见山的脸色已经隐隐有些不好看了。
      他道:“你的办法就是这个?”
      诏丘打哈哈:“一点小伤而已,不要去管。”他将手帕往前递,“云师兄你看。”

      云见山分神低头,竟然真的看见一模一样的缀图,忍不住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诏丘一句带过:“我师尊对待弟子颇严格,被练出来的而已。”

      “已经算是过目不忘了。”云见山如此说道,眼神更加细致,及由上至下,由西至东一一看过,确定他画出来的丝毫不差,便用指甲在某处划了一个印痕。

      他将这一处指给诏丘看,再用指腹划出一个更大的范围:“如果这是耳字,可还能看出其他的什么?”

      这类符号本就是凭人心意,要他去揣摩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心思简直是为难,诏丘确定自己就是再盯上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有结果,便说了实话:“不能。”

      他若有所思道:“此符过于凌乱,能分辨出那个耳字已经了不得了,我看分明就是那人故意隐瞒身份。”

      云见山道:“正是因为故意,所以若能破解,或许事情会好办很多。”但他顿了顿,又说,“如果真的不想被发现,其实不加尾缀才是最稳妥的,可这符文如此走向……”
      像是想要人发觉,又不想要人发觉。
      左右矛盾,毫无厘头。

      诏丘就问:“云师兄可有头绪?”
      云见山垂眸,一时没答话。

      他们本是边走边说,此刻无人开口,便只剩单调的脚步声,山道开阔,连这点脚步声也很快散了出去,便显得两人之间安静得不像话。

      诏丘自己并不曾见过这样的归属印记,且香囊不在手,要想用追踪术也没办法,只得寄望于最先看出端倪的云见山,期冀他灵光再现,拨开迷雾。

      但沉默良久,云见山的眉头反而越蹙越紧,偶尔偏过头回望,眼神如初澄明,只是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头。

      先前上山,瞬移符为节约时间所用。此一行启程时天色尚早,寒星存茫,天光微垂,两人便一路步行,再走到米铺前时正好是巳时初。

      云见山要去敲门,诏丘之前便被驱赶过,为防那人生戒心,他就寻了米铺对面的一条小巷藏身。
      从他这里看,若是有人推门,诏丘正好能看见来人的全脸。

      一街之隔的云见山深吸一口气,双唇抿得平直,抬手便是“笃笃笃”三声。

      他早就和诏丘商讨好了说辞,就等那胖老板开门才好做戏,然屏气凝神许久却未听得什么脚步声。

      许是老板贪睡未曾听清,云见山用力再叩,那门却被他这般力气敲开一条缝,像是本没有门闩似的。

      闭门却未锁门,像是店中有人却不愿开张的行径,犹豫再三,云见山和对街暗处的诏丘递去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便对着门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捏着剑穗抬脚进门。

      依云见山的性子,想必他是说了一番客套话,即便无人应门也要端着礼貌的笑容,诏丘念及此真是心里发笑,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想着看一看云师兄会怎么装腔作势。

      似乎是为了叫他如愿,云见山进门不过五六步便顿住脚步,只是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即刻补救行礼,也没见得他大费周章退回门边。

      屋内确实有人与他对立,但云见山身量颇高,那人又刻意藏身,只露出一个扎束极高的丸髻,两人似乎是在交谈但极其小声,不开神识便什么也听不见。

      此时不好探头,诏丘在那人出现的一瞬间便收回身子,小心地靠墙站着,然而静立不过一瞬,他便发现不对劲。

      能被云见山遮挡身形的,怎么可能是个胖子?可若不是米铺老板,满街冷清无一开张,也就用不上什么伙计,那这人是谁?

      念及此,诏丘立即看准角度,旋身出了街口绕到更偏处守着,却没见到那人真容。

      被推开的半大门隙倏然阖上,似有大力强推,在此之前诏丘得幸和回头的云见山对视,隔着不短的距离,他读懂了云见山的眼神。
      别动。

      这是,让他待在原地别动?还是接下来毋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作声?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但想着云见山最后一面不是什么好表情,便还是自作主张地开了神识。

      然后他听到……满室寂静。

      就在诏丘怀疑自己是否用错心法的时候,一个男声突兀响起,打破了此间寂静。

      那声音低沉嘶哑,一听就是刻意为之,但即便抛却这般伪饰,诏丘也难以从只言片语中寻得什么可称熟悉的痕迹,那人低笑之后,说的是。
      “你还记得我吗?”

      需知那位即便看不清面容,但凭诏丘的眼力也能认定他是个男子,便不存在什么云见山抛妻弃子美娇娘携怨报复的离谱戏码。

      可又听他语气不像是发失心疯,从大街上随意拉了一个人当他的幻想敌,可知确实是有恩怨在前,还不像是一般的恩怨。

      虽说此行为正事,但诏丘还是不可避免地烧起一腔熊熊的八卦之火,他就等着云见山认出来人,恨不得扒墙根侧耳细听,却听得他云师兄一本正经问:“你是谁?”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若不是这人寻错了仇家,诏丘猜他肯定是被气着了。

      又是怒极反笑的一阵低笑传来,可显那人气得不轻。

      但也多亏了云见山心眼实,单凭来人这般反应,诏丘便可以断定诸多事和他脱不了关系,疫病尚不可知,但香囊确是板上钉钉归于此人,既然如此……绑人!

      居于莫浮派时,他日日练剑,除去闻端闻理两人,能比试的都被他拉着拽着拖着打了一遍,众人的身法都再熟悉不过了,再打没有滋味。

      而得了掌门令前来相助,他想着总能找到空闲问剑于人,却不想事务缠身,宝剑负于身后却无用武之地。

      此事遗憾不可谓不重,因此难得能动动筋骨,他心底隐隐有些激动。

      符纸被掏出夹在指尖只是一瞬,火焰凭空生出,迅速将其上纹路舔舐干净。
      “传我所至,道我所存。”

      这是他和云见山定下的暗号,只要燃烧此符,相应的另一张符就会在携带之人的胸口发烫,算是给对方提醒,言明此时可以动手,图的就是变故陡生时,能打得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烬落,剑出。

      几乎是同时,对面铺子发出砰然一声响,重物掷地,木石崩裂,争执起!

      剑身出鞘何其泠然,凡是亲传,用的都是上好的法器,诏丘自然能听出来云见山宝剑出鞘,刀剑相抵其声冷然清越,一时间打斗声不绝于耳。

      诏丘提步半程,很有些惊诧,因为云见山没等他派上用场,已然发难,属实心急。

      他飞速跑到店铺面前站着,一路循着刀剑相撞声移换位置,以保自己能随时站在离云见山最近的地方。

      大概十几招之后,缠斗有一瞬的凝滞,诏丘的身形也随之一定,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长剑破空刺出,剑锋森冷直逼他喉口!
      诏丘早有预料矮身躲过,趁剑未收,两指弹开剑身。奇力作用下,长剑破过店墙上镶嵌的薄窗,雪白窗纸被横着划开一个大洞,窗柩也被强行破开。
      便有如此缝隙,诏丘和不善来者对上眼。

      那人一双鹰眼,眸中含杀伐之气,见他露面不怒反笑,又一剑刺来,诏丘单手推过微张的窗柩,木框挡过他这一招,顺势踏上窗楣,一脚猛踹破窗而入,借力将他手中长剑踹飞,然后一个旋身站在云见山身侧。

      他沉声道:“云师兄可有受伤?”
      云见山摇摇头:“没有。”

      那人被他踹得踉跄一步,此刻已然缓过来,因为来不及夺回佩剑,只好抄起手边重物朝他们砸来,诏丘看准时机侧身躲过,瓷瓶砸在身侧桌角,一霎那崩裂成数片。

      瓷片砸地又反弹,诏丘大喜,伸手接过一枚,指尖微动发力,朝那人射去。

      他这一击选的角度十分刁钻,就等那人被击中身上见伤,却不想他堪堪躲过,脚尖翻转,整个人躲到屋中木柱后面。

      诏丘“咦”了一声,有些惊诧。

      弓箭飞镖他都学过,自认为水平不错,准头格外出色,全是素日里和门中师兄弟互相追打练出来的成果,即便对面不见伤,也得蹭破衣裳才算结,冷不丁失手,他有些不习惯。

      因为躲藏是情势所迫,现下那人离他佩剑更远,要想发起攻势,就只有再寻找趁手的物件,可他久未出手,从背后瞧着也不像是在寻找,倒是衣衫抖动起伏,更像是在喘息。

      敌弱我强,此刻更是好时机,云见山想学诏丘拾一枚碎片掷去,手伸到一半却没有缘由地缩了回去,犹豫片刻,反而提着长剑缓慢逼近。

      那人身着褐色常服,覆有面具,凭身手来看,不是修士也是练家子,敏锐地感知到有人来,顾不得躲闪,飞奔到圆柱另一侧,从周遭抓了一件秤盘朝他砸过来,剑身铜盘相撞,后者被一削为二,断面整齐边缘锋利,硬生生被劈出镜面,镫然飞砸到地上。

      诏丘保持警戒在不近不远处观望,忍不住在心底赞了一声:“好剑!”

      那人此刻居于下风,可没有他这样的好兴致鉴赏宝剑,谨不出手,从面具后露出来的一双眼里满是阴鸷,恶狠狠地钉在云见山脸上,叫人看了好不硌硬。

      他一直拖延着,横步绕行,云见山也不直击,随他节奏慢慢逼近,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一个矮身扫堂腿意欲偷袭,云见山一跃而起,单腿一蹬借力圆柱,一手仗剑由上往下竖劈下去。

      这个招式并不少见,只是常见于刀斧,用在剑上过于凶狠了一些。

      诏丘估摸着着一剑下去那人指定要被开瓢,一命呜呼,说不定血液迸溅就要殃及池鱼,便利落地后退一步,有些叹惋地看戏。

      云见山显然也料到这个后果,剑锋一偏,竟直接错过他项上首级,转而往肩膀那处偏了。

      依他最初的攻势,正面一剑是最好的,此番一来反而失了巧劲且露出破绽,就见那人被削中肩头后闷哼一声,一掌袭来。

      云见山自然一掌回击,两力相撞,他在空中轻灵倒旋一圈,好歹毫发无伤地落地,只是这一来,那人伤势略欠,完全不达预期。

      诏丘从头到尾旁观,总算晓得为何云见山和他打斗许久,也没能彻底击败他了,便大声催促:“云师兄,不要心软!直接刺!留一口气就行!”

      被呼喊的人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点头抄剑又击。

      这一下可谓狂风过境,屋内陈设因为他的攻势悉数碎裂,花瓶砸地声,柜身倒地声,长剑割裂衣料的呼飒之声,好不热闹!

      后墙被一道罡风割过,豁口炸延,墙体凝滞片刻,乍然崩裂倾塌,残了一大半。尘土碎石扬起,日光半漏半筛,照得此地废墟明朗。

      然而他们打斗了一圈,满屋灰尘扑扑,踢踩咔擦声如爆,那人身上挂彩无数,却委实还有再战之力,诏丘知道云见山终究是不忍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随即快步越去相助。

      他对这人毫无善心,且因为久欲见真容不得,反被他之前对云见山的 “我是你仇家,你猜猜我是谁”几句试探话搅得头疼不已,更想尽快了结,下手没有一点轻重,正经学来的,野生乱捡的功法全部挑挑拣拣拿着用,那人被他逼得吐了几口血,是真心没有力气了,打了个休止的手势瘫软在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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