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新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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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微微亮，我便早早地醒了。
说来也奇怪，昨日虽发生了这么多事，新婚初夜我便被丈夫独自抛弃在洞房之中，可这一夜我却睡得格外香甜，甚至是近几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安稳地一夜无梦，直达天明。
小竹一早即候在屋外，此时听到我下床的动静，忙进屋来伺候我梳洗，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大丫环。
我见那丫环衣着不似寻常的仆众，长相也颇为清丽，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那丫环甚是乖觉，见我看她，忙笑着主动自报家门：“少奶奶，奴婢夏芹，特受了二太太的差遣来伺候少奶奶。”
夏芹？我略一回想，记起昨日在正厅上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她方才说···二太太？
于是我疑惑地问：“二太太，可是昨日在正厅上遣人送我回新房的那位沈太太？”
“回少奶奶，正是。”夏芹见我有些不解，又补充道，“大太太早些年患了重病，身子虚弱，常年卧床不起。因而府上的事务，向来都是由二太太管理的。”
“哦。”我点点头，心中却仍有疑问，从前我在家中，曾听爹说过，沈达自娶了贺重远的妹妹后，才在尹军中步步高升，因而对他这后台强硬的妻子，一直都十分敬重。
如今听起来，夏芹口中的“大太太”应该就是贺帅的妹妹了，可原来她早已抱病卧床，这点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至于这个“二太太”，不知又是什么背景，似乎在沈家还颇有些地位？
又转念一想，这些本都是沈家的家务事，如果他们不想被外人知道，估计也不会太难，就像外边也甚少有人知道我娘亲原先的身份一样。
我如此想着，小竹已替我梳好了发髻，她偷偷看我一眼，犹豫半刻，轻声问道：“小姐，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奴婢给你多上些粉？”
我回神看向镜中，自己也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脸色恁般苍白，看来这几日的确身心俱疲，脸上都藏不住了。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我点头道：“恩，稍微补些，不可太浓。我是去给公婆请安，不宜浓妆艳抹。”
小竹答应一声，手上忙着，又问：“小姐，你一会儿就去请安么？你，不等···？”
我见她欲言又止，打断道：“什么？等什么？”
“呃，不等···姑爷了么？”
我没想到小丫头会问得如此实在，昨夜洞房中那一幕幕又从我眼前掠过，忽想起沈秋原临走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脸上便有些掩饰不住的难堪。
“不等，”我闷声道，“不用等的，昨夜他自己交待过我。”
说完，不知怎地，我竟故作不经意地扫了夏芹一眼，却见她神情镇定自若，仿佛压根未听到我和小竹的对话。
她越是表现得不注意，我便越是肯定，昨夜之事，必定早已传遍了沈家大宅，只怕再用不了几日，我这个洞房之夜，便会成为整个仓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我嘴角不禁浮出一丝自嘲的笑，从此，在别人眼中，我便是那因婚前不贞而被丈夫嫌弃的可怜妇人。一个“荡*妇”得此下场，想必定是大快人心。
只是爹娘和大哥二姐，不知他们得知此事，会如何气愤难过？
想到家人，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江辰言。今日所有，说到底，还是拜他所赐，不知他若听说了我昨夜的“悲惨遭遇”，又会有何感情？后悔抑或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烦躁，恰好小竹已为我收拾停当，便不再多想，起身出门去给公婆请安。
一走进厅堂，我便看见正座上已坐着一位年长的男子，这男子一身浅色长袍，脸上还架了一副金丝边眼睛，显出几分儒雅，神情却甚是严肃。
我见他只单单坐着，便透出一股令人不敢正视的威严，心道：此人应该就是我的公公——沈达老爷了，看着倒是个正经的夫子，却不知怎地教出了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儿子？
沈达旁边的座位却是空着的，按理应坐着沈太太，也就是我的婆婆。想来应是那位大太太病重的缘故，下不得床来。
我又瞧见沈达下首正坐了一位中年女子，衣着素雅，神情恬淡。她抬眼见到我，便只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亲切。
我心中一动，猜到她应是昨夜与我说过话的沈二太太，便也朝她笑了一笑。
而沈二太太的身侧还站了一位年轻姑娘，这人与我年纪相仿，身量却比我略矮些，身上的衣裙亦是素色，一头长发只用条丝巾随意拢在脑后。我见她与着沈二太太神情亲昵，似是母女，心中暗想，莫非她是沈秋原的妹妹？
那年轻姑娘见我看她，便也瞧了我一眼，我冲她一笑，她竟两颊立即泛红，飞快地低下了头去。我不禁觉得有趣，看来这是个腼腆的姑娘，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好感。
正想着，夏芹已悄悄贴近我身后轻声道：“少奶奶，正座上的是老爷，下首座位上的是二太太，二太太身后的，便是四小姐。”她怕我一时弄不明白，又添了一句，“四小姐之前还有个三少爷，不过三少爷他人并不在国内。”
我见自己先前所猜的都八九不离十，便打起精神，尽量摆出了一张新媳妇该有的喜庆面孔，缓步走至沈达面前，跪下问安道：“儿媳明琅，前来向公公婆婆请早问安。初次请安，便来得晚了，让公婆久等，明琅甚觉惶恐，还请公公婆婆见谅。”
沈达只鼻孔里出气地“恩”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因不便抬头去瞧他脸色，不知他是何意思，正犹豫着是否该再认个错，二太太却已抢着道：“不晚，明琅你到的不晚，是我们来早了，你切莫放在心上。来，快起来罢。”
说着，便让夏芹扶起了我。
沈老爷既未出声阻拦，我便顺势起了身，默默站于一旁。
二太太遂向我招手道：“明琅，来，到我这边来。”待我走至她跟前，她拉着我的手问，“昨夜睡得可安稳，为何气色这般不好？”
我不由微微皱眉，心想：这算什么，昨夜洞房之事，你该不会不知吧，此刻假借关心来故意问起，是存心要我的难堪么？
我飞快地瞥了二太太一眼，但见她正关切地看着我，眼神似乎颇为真诚，一时倒有些拿捏不准她此举的用意，便待含糊敷衍过去，却听沈达突然开口问我道：“昨晚，秋原真的一夜未归么？”
我被问得一愣，毫无准备下，本能地点头回了声“是”。
沈达一直板着脸，此时听到我的回答，脸色又沉下去一些，“岂有此理，混账东西。”
二太太慌忙插话道：“老爷，我一早已派人去寻回秋原了，估计不多会儿他便能到了。”
沈达没理她，继续问我：“秋原昨夜为何出门，临走前可说了些什么？”
我又被问得难住了，明知这问题不能如实答，一时半会儿却又编不出谎话，只有支吾道：“昨夜，夫君他···，他···”
岂料我这吞吞吐吐之状竟惹恼了沈达，他瞪着我，突然语带轻蔑道：“哼，新婚之夜即被丈夫抛下，却连是何缘故都不知道么！你若今后都如此般后知后觉，我们沈家可算是娶错媳妇了！”
我气得怔住，几欲吐血。分明是沈秋原不顾礼数，新婚之夜便弃我而去，怎么如今反倒怪罪到我这受害人的头上，看来定是自己进屋后便一派唯唯诺诺的举动，令他们觉得我好欺负了。
我越想越气，火气一上来，不怒反笑，笑得卑微又恭顺，“公公训的是，明琅愚钝，实在不知夫君为何会在新婚之夜便抛下我独自一人守着空闺。只记得，夫君临走前曾说，他将去之前常去之地找些旧相识。明琅孤陋寡闻，虽想不通究竟是何事会令夫君走得如此匆忙，但料想定是大事，便也不敢阻拦。如今得公公教训，方知原是自己错了。不过至于夫君出走的缘故，以及他去了哪里，又办了哪些大事，明琅实在不知，只有请公公等夫君回来后，亲自去问他了。”
我一口气说完这许多，便又低下头摆出一副委屈认错的神态，眼角却偷偷去瞟沈达，但见他老人家脸上阴晴不定，似已被我这一番不软不硬的话刺到了，心里不觉暗爽，脸上便装得愈加委屈。
沈达冷着脸盯了我一会儿，转脸向着二太太喝问道：“你不是说一早便派人去寻那混账了么，人呢，人在哪里？”
“老爷，您先别生气，秋原应该马上就到了。”二太太诚惶诚恐。
我继续低着头，保持着一脸的委屈，不经意却瞟见夏芹口中的“四小姐”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小姑娘一脸的吃惊，眼神中竟还带着同情。看来沈家还算有个好人，如果她的确表里如一的话。
正在这时，厅堂外边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叫骂声：“别···别拖我，我自己会···会走，滚，你们都给我滚！酒···我还要酒，快给我酒！”
我认出了这个声音，又听他已醉成这副模样，心头大喜：沈秋原，你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你此刻这般浪荡的样子，你爹还护短不护！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新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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