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西陆）心剑》星河隧道

9、小楼（四）

　　陆小凤的这一剑，以不变应万变，震慑住了公孙大娘。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缎带被削去了数十条，若是陆小凤有心杀她，被削去的就不止这些缎带了。
　　公孙大娘叹道：“这一剑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已出手之后。你说你不擅长使剑，是自谦之词还是故意糊弄我？”
　　陆小凤将剑还给青衣女尼，道：“这一剑本就是我偷学来的，只学了三层皮毛罢了。”
　　公孙大娘紧紧追问道：“是从谁那里偷学来的？”
　　陆小凤不由用一种悠长的语气道：“白云城主。”
　　公孙大娘皱眉道：“叶孤城？这种水平的剑客并不会被人偷看绝学而没有察觉。”
　　陆小凤道：“因为我就是在这一剑刺向我的时候，偷学了这一招的。”
　　公孙大娘喟然惋惜道：“陆小凤，你若没有杂心……”
　　陆小凤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朋友至少有一半都这么说过我。”
　　公孙大娘感兴趣道：“哦？都有谁？”
　　陆小凤像报菜名一样说道：“武当木道人、黄山古松居士、巴山小顾道人、十二连环坞鹰眼老七、神捕金九龄……”
　　陆小凤说的这些朋友，毫无疑问都是江湖中顶尖的精英，任何一个名字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哪一个不是为人古怪、心高气傲的，可他们竟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公孙大娘忽然讥讽道：“你的朋友中那几个修道之人，竟也在乎你的武功高低？”
　　陆小凤叹道：“只要是人，就会生比较之心。”他的语气有些晦涩，是不是已经对某些朋友察觉到了什么？
　　公孙大娘将剑器放到侍女兰儿的手上，道：“第二场比剑，你的的确确赢了。”
　　陆小凤道：“若不是你以为我想逃，先松懈了气势，我也没有机会接近你。”
　　公孙大娘道：“你这人倒谦虚得很。但如今我们还有第三场。”
　　陆小凤道：“我们要比什么？” 公孙大娘简短道：“轻功。”
　　陆小凤笑道：“如果比这个，我还不如和你的七妹比。”
　　公孙大娘难得疑惑，道：“七妹？就我所知，她的轻功练得很差。”
　　陆小凤看看那个几乎要和自己拼命的红衣少女，连忙道：“我是和你说笑的，我还以为你家七妹除了嘴巴厉害，轻功也厉害呢。”
　　红衣少女这才双手抱胸，轻哼了声。
　　公孙大娘瞥瞥这俩人，继续道：“轻功是你的看家本领，谁不知道你的‘双飞彩翼’？你又是男子，气力较长，所以你要让我些。”
　　陆小凤道：“不知道要让你什么？”
　　公孙大娘道：“你至少要让我先起步。”
　　陆小凤点头道：“自然可以。”
　　公孙大娘道：“那便敲锣为号，锣声只一响，一停你才能追。”
　　陆小凤点点头，喃喃道：“我倒没有完全吃亏。”
　　 小楼的一间上房内。
　　公孙大娘又在换衣服。
　　或许并不仅仅在换衣服。桌上还摆着许多瓶瓶罐罐，盛着油彩、矿物颜料、鱼鳔胶，一个小架子上挂着一绺绺假毛发，角落还有一个陶缸，里头有一张张泡在陈年老酒里的猪皮。
　　忙碌的红衣少女对每一件工具都烂熟于心，此时正在为公孙大娘塑形化装，只见一双纤手像花间蝴蝶，随手揉了两揉，东捏捏，西捏捏，一件人皮面具就做好了。
　　当初如果不是凭这手精湛的易容术，红衣少女也不会被招进红鞋子组织的，即便公孙大娘会易容术，她也想不到自己常年打鹰却被鹰啄了眼，居然将一个男的引了进来。
　　公孙大娘闭着眼睛，忽然问道：“你们对陆小凤怎么看？”
　　房内不仅有他们俩，还有欧阳情和侍女兰儿，但她们的样子完完全全一样，像两个青衣妇人在面对面照镜子。
　　看来这场比轻功，更多的还是在试探陆小凤。
　　欧阳情吃吃笑道：“他确实是世上少有的男人，不过大娘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我差点以为他是你亲儿子了。”
　　红衣少女手上动作不停，却悄悄竖起耳朵听，心里也有点怀疑公孙大娘和陆小凤的关系。
　　公孙大娘嗤笑道：“我又哪来这么大一个儿子？可惜了，如果他不是个男人，我倒真想把他招进来。”
　　欧阳情道：“现在将他变成女人倒也为时不晚，我看他剃掉胡子，再好好打扮一下，也算一个美娇娘。”
　　红衣少女差点笑破肚皮，陆小凤啊陆小凤，你永远不知道女人在私底下会说你什么。
　　公孙大娘叹道：“不可说笑，你们要待他尊重。”
　　欧阳情好容易止住笑，问道：“大娘，莫非你有一件什么事非陆小凤不可？”
　　公孙大娘缓缓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金之巅，既是一场盛事，也将是我们的机会！”
　　红衣少女直觉公孙大娘心里藏着一个什么计划，但公孙大娘止住了话题，问道：“七妹，还有多久？”
　　红衣少女道：“再黏上胡子，就好了。”
　　公孙大娘照了照镜子，点头道：“面具啊面具，面具戴久了，是不是就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红衣少女无法回答，因为偷王之王学的易容术只是为了和陆小凤打赌玩闹，而往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公孙大娘也许正是一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魔女！
　　庭院干净而古雅，陆小凤伫立在银杏树下，在享受酒后的惬意，也在享受晚风的吹拂，更何况此时有四个美貌的女子在他对面，他的心情就更加愉悦了。
　　他的目光并不色眯眯，而像一个在欣赏前朝名作的鉴赏家。
　　紫衣二娘年近四十，徐娘半老，眉梢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但她故意不看这里唯一的男人，反而捻着自己的头发看个没完，似乎极度无聊，在看头发有没有分叉，在数这一撮乌丝到底有几根。
　　三娘是一个动作很缓慢、很优雅的女人，她刚刚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来采一朵紫荆花。虽然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陆小凤领教过她的鞭子的厉害，那根鞭子简直比毒蛇还快、比毒蛇还毒。
　　江轻霞忧郁地坐在石凳上，手撑着下巴，她是在发呆，还是心里在想什么人？想着被绣花大盗刺瞎眼睛的江重威，还是眼前的陆小凤？
　　青衣女尼抱着剑倚靠栏杆，凝视着尚未开放的桂树，如此佳景，她的眼神却渐渐痛苦起来。
　　陆小凤的眼神渐渐往下，并没有在看好色之徒十分想看的地方，而是在看她们的红鞋子。
　　每个女人的红鞋子上都有一双鸟儿。
　　公孙大娘的是一双猫头鹰，陆小凤早就知道，二娘是画眉，三娘是吃蛇的隼，欧阳情是相思鸟，江轻霞是野鹜，青衣女尼是白鹭，红衣少女的是杜鹃。
　　老八呢？就陆小凤所知，上官飞燕的是燕子，他来这儿后也明确了薛冰是替补她的老八，那她的红鞋子上绣的又会是什么鸟儿？
　　或许陆小凤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南京的夜晚与别处没什么两样。
　　春江秋月十六楼，教坊轻歌燕舞，狂客玉液琼浆。
　　叶孤城不喝酒，也从不屑来这等腌臜地，但他派人往西门吹雪那儿送了拜帖后，竟在北市楼中包了一座雅间，临时住了下来。
　　任谁也想不到，白云城主会住在这里。
　　他闭着眼睛，耳边虽有□□，却心如止水。
　　他是一座孤城，紧闭城门，无人可以窥视他的内心。
　　如今，离八月十五之约，只剩一个月不到。
　　叶孤城是否在期待一个好对手？生，剑术便更上一层楼；死，便成为一个没有名字的死人。
　　他是否也在暗暗地期待一个好观众？那个曾经接下过天外飞仙的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