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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南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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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白天也与别处没什么两样。
街道熙熙攘攘,有远道而来的文人骚客,有忙于生计的贩夫走卒,也不乏腰间佩剑的江湖人士。
孙秀青坐在茶铺的角落,佩剑横放在桌上,午后的雨刚刚停了,她望着外头渐渐多起来的行人,打算再坐一会就走。
她最近心事重重,每天都要出门漫无边际地走,等走累了,便在附近的茶铺坐下。
一坐下,她就会开始想东想西。
她不像一向很严肃的大师姐,也不像总想要提升剑法的小师妹,她的脑子里向来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更何况女人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都会胡思乱想的。
孙秀青在想一个人,她这样的年轻女子往往会想着心上人。
她想的人当然是西门吹雪。
她一想到西门吹雪,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既然每个人生来都是陌生的,今天你和我擦肩而过,明天便再无交集,可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西门吹雪与我相遇了?
是不是本就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引,这条线如佛教所言关乎前世今生,所以才会有那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孙秀青不知道这种奇妙的缘分由何而来,她只觉得与西门吹雪的相遇实在很巧合。
若不是师命让她们师姐妹四人去找陆小凤,若不是陆小凤恰好请来朋友西门吹雪帮忙,若不是自己中了那根毒针……
那么西门吹雪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隐约对她抱有好感?然而他素来没什么表情,对自己也是止乎礼,没见过他有任何喜欢自己的迹象。
男人啊男人,为什么从来不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感情的问题太复杂,西门吹雪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这是一个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
孙秀青不再深想下去。
像孙秀青这么美的女人,没有人来搭讪简直是件稀奇事儿。
就在孙秀青打算走的空当,有个人从外面走过来,将油伞竖起放在桌脚,坐在了她的对面。
对方并没有来搭讪,只是冷冷地瞧着她。
孙秀青瞥了一眼对方的容貌,霎时惨白了脸色:“大师兄……”
“你还认我这个大师兄么?”来人正是峨眉三英四秀的张英风,却见他眉目深锁,目光露出疲惫之色,并未穿着派内服饰,这代表他是以个人名义与孙秀青相见的。
孙秀青不过月余没见他,竟感觉与他相隔数年才再度重逢,往日看惯的容貌也陌生了许多。她抿了抿唇,低头涩然道:“秀青不敢忘大师兄往日教诲。”
张英风道:“但教派门规‘有仇必报’,师父与师弟都死于西门吹雪之手,这份仇你却忘了。”
孙秀青豁然抬起头,道:“他毕竟救过我!”
张英风道:“他却杀了两人。”
孙秀青坚决地道:“有仇必报,但有恩也必偿,秀青情愿替他去死!”
张英风凝视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道:“原来你对他情根深种,难怪不愿报仇。”
孙秀青涨红了脸,也不否认,她已打算好与师兄斗一场,即便死于他的剑下也是无悔。
张英风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么你宁可死,也不愿报仇了么?”
孙秀青点点头。
张英风长叹道:“我的四个师妹,两个香消玉殒,一个生死不知,如今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他从腰间拿出一块印鉴,又将佩剑摆在两人之间。
印鉴由一块青玉雕成的,晶莹剔透,表面被摩挲得十分光滑;而那把佩剑的剑身很长,黄铜的剑锷擦得很亮,剑鞘上还嵌着个小小的八卦。
孙秀青当然知道那都是什么,但不清楚张英风为什么要拿出掌门人的信物。
张英风道:“如今我为代理掌门,驱逐一个叛逆弟子也是可以的。”
孙秀青霎时什么都明白了,张英风不愿与她为难,将她逐出门派确实是一件对双方都好的事情。
如今峨眉虽有上下七十弟子,但论高手却只剩下二英,孙秀青仿佛看到大师兄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她颤声道:“大师兄你……”
张英风却笑道:“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师兄了。”
孙秀青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流了下来。三个师兄中苏少英风流自赏,严人英眼高于顶,只有张英风最会替别人着想,几乎每个入门弟子都受过他照顾。
张英风收了信物,又轻轻道:“如果可以,我会来喝你的喜酒。”
孙秀青擦擦眼泪,又红了脸,她心里嘀咕道:“我心里有他,却不知他心里有没有我……”
张英风沉吟道:“但八月十五紫金之巅,人英一定会来,他的脾气暴躁,说不准会和西门吹雪拼命,我会尽力避免他们两人见面。”
孙秀青听到“紫金之巅”,又想起了那一张缎面的拜帖,想起了西门吹雪眼底的战意,她的心倏地沉重起来,勉强笑了笑道:“有劳你了。”
张英风站起身,又拿起油纸伞,道:“我该走了。”
孙秀青将他送到茶铺门口,望着他渐渐远去。人群很快淹没那道青色的身影,不久张英风就无影无迹了。
孙秀青此时竟有一种预感,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峨眉大师兄。
“这位女侠,还要吃茶吗?”一个拎着铜开水壶的茶博士过来问道。
“不必了。”孙秀青说完,也走进人群中。
她和西门吹雪待了一阵,似乎也和他一样得了不爱笑的毛病。
张英风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来金陵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打听到西门吹雪和孙秀青此时正在南京,有些话想和师妹说说,另一方面的原因则说来话长。
自从独孤一鹤死后,他了解到师父是金鹏王朝旧臣大将军平独鹤,也知道他当初入中原时携带了一份属于金鹏王朝的财宝。
但就他在峨眉探听的消息来说,师父投入胡道人门下时几乎清贫如洗,数十年来也没有置办任何地产,就连佩剑的剑鞘坏了都没去修理。
如今那份财宝去了哪里呢?
张英风直觉师父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又查到独孤一鹤曾经秘密来过金陵,回来后便动身去了山西的珠光宝气阁。
他知道自己的师弟苏少英改名当了阎铁珊的西席,师父和阎铁珊曾同朝为臣,有点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大概师弟就是他俩的联络人。
那么金陵到底有什么秘密?
于是张英风打理好派内的事务,也孤身一人来了这里,同时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