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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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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堂前燕再次出现时,我正带着如意清扫门前雪。
我将我的选择告诉了堂前燕,他也未多说些什么,停顿片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意抱着扫帚,脸贴在扫帚棍上,带着某种欣赏赞叹的目光看着堂前燕。
堂前燕对目光极其敏感,在我们站着的角落处,将目光缓缓落在如意身上,对我像是久别重逢地好友那样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小徒弟?”
我点点头,让如意先进屋。
堂前燕笑了笑,同样不在意,就像我刚才对他说我的选择时差不多的表情。
他走上前去,在如意面前蹲下。
他又带了几颗酥心糖。
他把糖递给如意时,如意眨了眨眼睛,没立即接,看了看我,然后很俏丽调皮地笑笑,果断接下:“谢谢大哥哥。”
堂前燕噗嗤一下笑了,站起身,带着点小小抱怨打趣地说道:“好歹我和你师父算是兄弟相称,你这么一叫,倒是让他占了我的便宜。”
我走过去,不以为意道:“若是你也想和她一起叫,我也没什么意见。”
如意这丫头也顺杆爬,踮起脚尖问道:“那我先入门的哎,你是叫我师姐嘛?”
堂前燕眉目微弯,面目也残雪中更显几分白:“当然可以——我是说,如果我也能入了你师父的这道门的话。”
他的话语中颇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遗憾感,我不欲让如意知道,便只好无奈道:“她还是个小孩呢。”
又对如意说:“你赶快去扫你那边的雪吧。”
如意吐吐舌头,有点不舍的离去,但她看了一眼堂前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脚停下,怀抱扫帚,从手上挑挑拣拣,拿出一枚酥心糖来,献宝似的放在堂前燕面前:“大哥哥,你能看到这颗“聪明糖和笨蛋糖”是什么颜色嘛?”
我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真的。
真不该骗小孩。
我脑海里飞快地想着胡诌的词,等着等下将“骗小孩”这件事情说的文雅点,但我没想到堂前燕只是微微一愣了下,便将目光落在糖上。
他似乎是好笑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摸着下巴,直接道:“白色。”
他恐怕是为数不多的,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说出白色的人,毕竟他和小孩不同——不在意,也无所谓别人到底是用聪明还是笨蛋来称呼他。
如意也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游戏颜色是不重要的,于是她说:“大哥哥你说错啦。”
堂前燕这才倒是按部就班地惊讶了下,但惊讶得缺乏说服力。显然他只是对如意接下来怎么说有点好奇,而并非是对糖本身到底什么颜色的好奇。
但如意也并没有解释,而是微微歪了下头,她将手中的那颗酥心糖放在堂前燕的手中,笑道:“可是我还是很想给你。”
堂前燕看着手心的糖,这下像是有点惊讶了,他挑了挑眉,笑了下:“为什么给我。”
“因为,”如意手背在身后,小脸扬起,很有骨气地贯彻了她看脸的宗旨:“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他又笑了笑,语气像是有些想要验证似的,眉眼却都温暖了点:“我长的好看?”
如意有点诧异:“你不知道嘛?”
他抬头想了想,半晌点点头,道:“我应该知道。”
见如意看着他,他突然又笑了下,低头摸了摸如意的头发,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糖,谢谢你。”
如意瞪大眼睛,估计有点惊奇,毕竟堂前燕看起来还是人模人样的,不至于连个送糖的人都没有。
然这丫头脑子灵,听了堂前燕这么一说,也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立即露出了一点怜悯的眼神,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糖,递给他:“我师父不让我多吃糖,所以我没有很多。但要是你下次还来找我要糖,我一定还给你。”
堂前燕终于顿了下,这是从刚才到现在,他和如意说话时第一次停顿,然而他很快笑了:“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堂前燕拿着他送出去的两颗糖,还赔进去了一声谢谢,这简直就是赔本买卖。可他看起来心情却不错,一直看着如意悠哉游哉地踏着小碎步进了庙内,才道:“楼高但任明光过,庙小却求如意来。这是谁都写,似乎不怎么对称?”
他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看完寺庙看如意,看完如意看对联。我腹诽着,但和如意一样没有说出来,毕竟我刚才拒绝了他,总体而言,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的。
于是我将就着敷衍道:“是我。随便写写。”
他笑了笑,不说话了。
我们又随便聊了聊,他赶着时间回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打鼓,隐隐有些不放心。
要不然……换个地方住?毕竟也在这里多少年了,庙也有点破,如意也快长大了,也不能继续这样以天为被以地为枕了。
刚好上次金盆洗手的钱还在,将“金盆”卖了,应该能找个稍微宽敞点的小院。
我这么思索着,一边朝庙内走去。
结果刚刚进去,就被吓了一跳。如意不知何时探出了个头,像个伸头伸脑的青蛙,我大步流星地跨进去,结果正和试图向外偷望的如意来了个“硬碰硬”。
——她那额头刚好碰到了我的锁骨上,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啊,好痛!”如意的铁头功显然没有炼成,自己这一撞撞得眼花都要冒出来了,两个手捂住头,看起来有点可怜。
我倒是觉得还好,可见她疼成那样,只好先上前看看她的伤口:“我看看。”
如意缓缓放开头,额头上光洁的皮肤露了出来,我看了看,也没怎么泛红,于是就道:“还不错,铁头功有小成了。”
如意听出我在打趣她,当场也不泛泪花了,小脸一板,还有点严肃:“师父,我有件事情和你说。”
我就知道!
我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收回了手,朝着屋内走去,懒懒地问道:“说什么?”
就见如意一本正经地说:“师父,你刚才说,我还是小孩子。我不同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一扭头,就见十二岁的如意端正地坐在我的面前,面带认真地说。
她从小没好好吃饭,个子也比其他的姑娘要小些,骨架又瘦些,这些年好不容易脸上熬出了点婴儿肥,也因为快速长大而逐渐被抽去。
然而现在,她说她不是小孩子了。
我看了她许久,才轻笑一声,道:“不是小孩子你是什么?大孩子嘛?大孩子也是孩子?”
如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着急了,立即不怕死地上前朝着我的面前比划:“我已经是大人了。那个小孩子有我这么高?”
我嗤笑一声,不回复。
如意再接再厉:“我不管,我就是大人了!我现在已经长到你下巴那么高,武功也比其他人厉害,周围没人敢欺负我。师父你不承认也得承认,我已经是大人了。”
我简直觉得她就是个信口雌黄的大黄鸭,嘎嘎嘎,一句都听不进去。
还“已经长到你下巴那么高”,什么时候长得啊?刚才蹲在门板上朝上一撞才打到我锁骨,怎么就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到我下巴了?
难不成那几句话还有催人长高的功力?那以后摘抄下来卖给别人,就能发家致富了。
至于那武功……
我呵呵两声,看着如意,不说话。
她见我这样,也生气了,小脸一板,非要我承认她已经长大。
我和她对峙片刻,终于还是服软了,只好和她讲道理:“如意,你想长大,不是非要我承认不可。总有一日,当你自己觉得自己长大了,那时候你才是真的长大了。”
她诧异地看着我:“可是我现在就觉得我长大了啊。”
我:“……”
一时无言,我只好道:“长大了有什么好?到处漂泊流浪,为生活奔波。”
有可能还会被孩子气死!
她却很天真地扬起小脸,掰着指头,语气飞扬道:“长大了很好啊。长大了,我就可以自己赚钱给自己花……当然也会给师父。我还可以自己做主,想去那里就去那里。等我在大点,我就可以……”
我嘘她一眼,接了下去:“就可以嫁人了。”
如意:“……”
如意的脸,慢慢地变红了。
我一看她那脸,就知道我猜对了。如意这丫头太爱看脸,刚才那堂前燕过来晃悠了一圈,估计早就把她的心晃飞了,此刻一直飞到天涯海角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打鼓响个不停,莫名地有点生气。
摸了摸刚才如意撞上的胸口,我心想:“刚才这一出就叫不撞南墙不回头嘛?”
这丫头既然撞了南墙,就说明老天爷明示,那个堂前燕绝非良配,她也应该回头。
这么一样,我就有点理直气壮了:“不行。你还小。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打算换个新的地方去住,就这几天。”
如意一顿,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下也没有刚才那故作端庄的劲儿了,一下子跳脚:“师父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这不就在告诉你了嘛?”我不以为然,道:“而且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小孩子家家的,还关得挺宽。
如意这下怒了,鼓起个脸,怒气冲冲:“师父好坏!就知道欺负我!”
我早就不受她这招了,于是温和一笑:“就欺负你。”
“你——”如意瞪大眼睛,没想到我没顺着她,泪花立即涌了上来,也不装成熟了:“师父欺负小孩子!”
我看着她装哭,笑笑不说话。
这丫头眼泪说来就来,十有八九次都是装的,以前闹着和她玩没戳穿,亏得这丫头还以为能一招鲜吃遍天了。
我和如意冷战了起来。
说是冷战,其实都是她,两个拳头握住,小嘴抿着,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一直悠哉游哉地做我的事情。
待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叹了下气,看着如意。
这丫头实在太倔了。
“行吧行吧,你已经长大了。”我双手投降地说道:“不过家还是要搬的。不过到时候家里种什么,可以由你来决定。”
——这本来也就是我的打算。
见我一松口,如意那刚才还挂在眼眶中眼泪立即掉了下来,脸上却是笑了。
这丫头一点中间都没有缓和,立即嘻嘻一笑,眉开眼笑地对我说:“好吧。我同意搬家了。”
如意行使了一下自己的权力,很快就欢快起来,朝着我走来。
这个时候,她还真像长大了得那么回事,将角落里摔倒在地的小木凳扶起,又用衣服擦了擦,心满意足地放在屁股下。
然而这点成熟劲还没过,就见云见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跑进来,贼眉鼠眼的不知要做些什么。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些,起码动作利索了很多,但眼睛起码还有点毛病,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如意和另外一侧做饭的我,偷偷摸摸地进来,找了个稻草多的地方,左右望了望,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将几颗糖藏下去。
如意眼尖,一眼就看出云见手里的东西就是昨日戏弄她得到的糖,立即就暴怒了。
这丫头记仇的很,现在还记得云见当时得意的样子,立即一跃而起,手朝前一指,另外一手叉腰,同时脚重重地朝刚才才擦好的木凳上一踩。
“好你个小乞丐!”如意气沉丹田的大喝一声,差点把小乞丐吓得一个踉跄:“今日我便降伏了你!”
小乞丐被这一吓,哇的一声,立即薅起刚才藏起的糖,大叫一声:“救命啊!救命啊!疯丫头杀人啦!”
丫头二字精准踩雷,直冲冲地撞上了如意那颗想要长大的心,她震怒了,一下子撸起木凳,两手捧过左侧肩膀,眼里冒火。
这还等什么?云见撒丫子就跑。
我没有看到发生什么事,端着菜出来时,就莫名其妙地看着如意像踩着个风火轮似的追着撒丫子乱跑的云见,声音响彻了整个庙,不由叹了口气。
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
然而我没想到,就连这种甜蜜的不省心的日子,也很快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