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86、第二十九章 初见（1）

　　“还？”
　　方嫤容托着纸条左看右看，心道这是哪门子夺魂阵，竟有此等雅兴叫人猜灯谜。
　　她不擅长解字谜，歪着脑袋看向揽音，但见天如泼墨，后者立在遍缀繁光的墨色间，面具衣衫皆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彩，使他整个人明艳得不似在人间。她一时看迷了眼，到嘴边的话忘了说出口。
　　身边安静了下来。灯笼内的火烛不断燃烧，罗织着毕毕剥剥的声响。揽音回首，隔着几只摇晃的灯笼，望见方嫤容若隐若现的脸，猛地头上钻心地一痛，许多模糊的片段像狂风掠境，烈烈穿脑而过。
　　方嫤容回过神，小跑过去扶他：“伤势又发作了吗？”
　　揽音拍了拍她的手背：“无事。”
　　方嫤容想了想，毛遂自荐道：“不如让我试试替你疗伤吧。”
　　揽音轻笑：“你的灵力很是珍贵，我们二人的性命都悬于其上，不值得为我这点小伤浪费。”
　　方嫤容眉头微皱：“这怎么叫浪费呢，你别动，我运气试试。”说着就要推掌而出。
　　不料她手才伸出来，还没来得及御气，两人便一齐愣住了。
　　方嫤容手里赫然攥着某只灯笼上的谜面纸条，显是刚才一着急，扯脱了纸条却不自知。在灵壁里轻举妄动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两人俱都屏住了呼吸。
　　等了一会儿不见变故，方嫤容渐渐放松了警惕：“嘿，就是支普通的谜签，咱们自己吓自己了。”她屈指弹了一下纸张，纸声轻脆悦耳，又凑到鼻尖细闻，“这是哪里产的纸呀，又香又好看。”
　　“凭风纸。为……传为临风派柳夫人制。”揽音脱口而出。
　　方嫤容奇道：“那个凶巴巴的秦夫人有点本事嘛，”她再度嗅了嗅纸，“唔，她不那么凶巴巴的，我就好去亲近亲近，问她怎么染的色，怎么沁的香了。大筮祝，等离开这里，我们买几叠回去吧。”
　　一回头，身旁空空如也，刚才还有问必答的揽音不知哪里去了，方嫤容悚然，原地打转呼喊：“大筮祝！你别吓唬我，你在哪里？”
　　四周灯火通明，亮逾白昼，但有心躲避的话，这光影重叠间却最能藏身。方嫤容越发紧张了起来，奔来跑去，撞得连肩接踵的灯笼像廊下迎风的帘幔招摇不住。
　　跑着跑着，她觉得眼前逐渐模糊，灯影丝丝缕缕地在周围飘荡，顿时鬼魅之气横生。她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不知碰翻了多少只精致的灯笼，最后似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她身子前扑，一头扎进了迎面而来的灯笼里。
　　“啊！起火了起火了！要烧死我啦！”方嫤容浑身焦热，骇得哇哇乱叫。
　　揽音的声音及时雨一般传入她耳中：“睁眼，阿容睁眼。”
　　方嫤容挥舞的手被人控住，挣扎了几下，总算睁开眼来。入眼是一片清凉冰润的碧翠，点点缃影点缀其间，微风正好，轻弄她的发梢。
　　“扶芳小境？”方嫤容心里一沉，揉揉眼再看，远处熟悉的特征分明的香炉状山峰映入眼帘，“不对，这是哪儿，这是银旃村啊，我们回赤雪岭了吗！”
　　她颤抖着嘴唇泫然欲泣，扭着身体想爬起来。她要去呼唤乔阿砚，她要去绀须村找十一婶和笑笑姐她们。她委屈的跟什么似的，非要扑到她们怀里，要她们抚摸她的脑袋喜极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谁知她的双脚牢牢胶在原地，跟不上迫不及待的身体，使得她整个人朝前摔去，重重撞在揽音怀里。
　　揽音也不能挪位，被她撞得失去平衡，仰面跌倒。地上好像铺了什么东西，又软又密，两人倒地的时候，金粉扑簌簌撒了一身。
　　揽音垂眼，见方嫤容的双手不知何时悄悄环住了自己的腰，埋着脸，缩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便说：“你既言回到了赤雪岭，可曾想过此时被旁人撞见，你这身上的罪名必得又多上一条。”
　　方嫤容咕哝道：“我只是，只是没站稳而已，这都要责罚于我，长老们未免独断，况且我长了腿了，大不了再逃。”
　　“唔？莫非这一遭的教训还未叫你清醒？”
　　“这一遭啊，这一遭……是不是教训还未可知呢……”
　　说到后来，方嫤容的声音已小得出奇，揽音只觉下颌被她头顶心绒绒的发丝蹭得发痒，心里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离她的后脑勺仅差了一寸距离，再近一寸，他就要抚上她的头发了。
　　他不由心生怅惘，遂叹道：“那你现下可能站稳了？”
　　方嫤容竟摇了下头：“站不稳。脚使不上力。”
　　揽音哄道：“那便先坐起来，听话，先松手。”
　　方嫤容反其道而行之，双臂收紧，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大筮祝，我刚刚被火烧着了，我有点害怕。”
　　“方才是幻觉，并没有火。”
　　“就有，就有，我手上脸上都被烧痛了，大筮祝，我好可怜，会不会毁容啊……”
　　“你……”
　　方嫤容扬起小脸，尖尖的下巴支在他胸口，眼眸亮晶晶地凝视着他。
　　揽音脑袋嗡的一声，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忙一改好耐性，故意正色道：“实在不成体统，怪我太纵着你，你的胆子越发大了，还不起来。”
　　方嫤容不情不愿地扁起嘴，心里却甜丝丝的，暗道你要起来，只管把我推开好了，何须让我先起，定是欲盖弥彰。
　　刚想完，揽音已拉开她的手，撑起了身体，她身子一歪，屁股落地，讪讪地蜷坐起来，忽然发觉不对劲：“哎呀，脚底黏住了，真的不能动！”
　　揽音波澜不惊地道：“花蕊长于花心，自是做主不了去从。”
　　什么花蕊，什么花心，方嫤容听蒙了，拔了两下腿，往两侧环顾了一圈。
　　看着一丛丛与己等高的金黄色“枝干”，以及“枝干”外圈粉嫩的“地毯”，她突然会过意来，不敢置信地一再打量自己的双脚：“我们成了花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