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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夜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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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出现绝非偶然,地下城领主意欲染指格鲁大陆早已是司马昭之心,现在竟连终极兵种都调动了,是动真格了。而精灵族呢,看似固若金汤的壁垒,内部早已四分五裂,就像一个鸡蛋自己开了缝,鼓励蝇虫来叮。
以英雄格鲁命名的大陆,曾经辉煌显赫的土地,竟然沦落如斯,可悲可叹。
我越来越害怕直面诺亚,一切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要对上他深潭一般的瞳孔,里面满满的忧伤就彻底把我打退了。不过海盗这些大老粗们虽不会说话,却用行动作了最大的安慰,就是日夜不停地驾船赶路,箭一般赶往格鲁大陆,诺亚的故乡。
越往南行,气温便越高,又过了三日,格鲁大陆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远方,爬到瞭望台上远眺,沙滩上成片的椰子林婆娑摇曳着,极具热带风情。此时我们身上都只脱剩薄薄的一层短衣了,还不时冒汗。薇薇安的皮肤本来是很白的,在海上晒了多日,竟晒出一层蜜色来,面膛也红通通的,标准健康宝宝一个。
诺亚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宽心一笑,却没维持多久,更多的紧张与忧虑又浮上来。
我心里也明白得很,上了岸,便失去海盗们的庇护,要对付的不仅是身后的追兵,还有前方未知的敌人,可谓前狼后虎。可我更不安的是,自己一无武力二无魔法,只能像藤蔓一样依附在诺亚等人身上,虽不能说是仰人鼻息,却总少了一份自主,总觉得命运不在手里,未来一片混乱。
我从未如此渴望过拥有力量,拥有保护自己摆脱困境的力量,只有这样,我才有信心支撑下去。明显地,这些日子学的简单搏击术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我也曾请求大姐头教授魔法,她面露难色,说学习魔法仅仅知道咒语是不够的,而她能力所限,只教得如何念咒。我就跟杨过在全真教学武功一样,空背了口诀,却一招都不会使。这也让我耿耿于怀。
上岸不久跟追兵们小小地交了手,对方十数人,在林中被耍得团团转,大半都迷路了,侥幸逃出来的,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没影了。这当然得感谢大姐头在当地的几个朋友,带着我们像本拉登钻地洞一样在热带雨林里左穿右行,极尽地利。
暂时搞定后方,他们又充当向导,带我们寻找丛林深处的精灵族聚居地。此时不比和平年代,战乱使人流离失所,四处迁徙,要找到族长、嫡派首领韦弗,绝非易事。
眼下不仅有远虑,还有近忧,便是在热带雨林的生活问题。我总算明白为何诗人都是浪漫主义者了,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有哪个会说花瓣上有毛虫,大自然的怀抱出没着食人猛兽的?被瓢泼大雨淋到无衣可换,夜里花蛇钻入帐篷,过河割伤脚,还有会缠得人透不过气的怪藤……对过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来说根本是种折磨!有一次准备穿靴子,向导一把抢过去,倒转了往地上磕几下,竟磕出来一头尖牙纹背的蜘蛛,据说一滴唾沫可毒死三万人,我当场脑子卡带,自此之后每次穿鞋,必定求人帮我猛磕一通。
不过最叫人头大的还是阿乖,这马儿什么都好,就是倔,咬定青山不放松。我花了一晚好说歹说,夹带草料里的些许迷药,总算哄它跟了个牧场主,谁知一转头,这小畜牲竟挣脱了缰绳蹬翻了篱笆,吧嗒吧嗒追过来了。我气得狠狠给了它一巴掌,这小屁马,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跟来干什么!平常我话儿重些,它都会垂着脑袋,两眼汪汪地装无辜,让我内疚心疼,可这会不仅不装,还昂头挺胸理直气壮地瞪着我,一副你打吧打吧打死我也不走的痞子相,气煞我也!我举起鞭子要抽,手腕一软,落在它背上却连声音也没有。
我也舍不得啊!
向导咳了几声道,也好,让它驮些行李。我瞪他一眼,他不紧不慢又道,等到爬悬崖的时候,难道还能长出翅膀飞起来不成?
此时已近精灵族的地界,防卫森严了许多,几乎是三百步一个哨岗,五百步一道关卡。我们化装成一个小商队,在当地向导的帮助下一步步向中心接近。别人倒还好,埃默多是木乃伊,严格上来说属于亡灵族的分支,鉴于两族交恶,只好委屈他扮成年老体衰腿脚瘸的老爷子,整日闷在阿乖拉的小车里。
然而要入城,是连向导也无可奈何的事情,韦弗所在的壁垒“夜月”处于战备状态,除了军队和特许的大商贾,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办法不是没有,其一是从壁垒北面依傍的悬崖爬上去,悬崖下是咆哮的急流,崖高千丈峭壁如削,且崖顶有多处箭塔,就算侥幸不摔死,也难逃被射成箭猪的命运。其二呢,就是乔装打扮混进城,可向导说什么也不干,说这样死得更快。
“……你知道监守城门的是谁?穆尔法将军!想从他眼皮底下蒙混过关,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不行不行,一定会被查出来的,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传说这个穆尔法将军本事通天,连十米外的黑蚂蚁和黄蚂蚁,都能一眼辨认出来,不仅如此,还能听到两只蚂蚁的说话声,如果他们真能交谈的话。
这哪是人啊,简直成妖怪了!
“不是妖怪,是精灵。”
我翻个白眼,无语。
晚上大伙儿住在城郊小旅馆里,吃好饭就关紧门压低嗓音,讨论究竟怎么进城。两派泾渭分明,以埃默多为首,包括可可、我以及阿乖这边老弱齐集,自然支持方法二,那边厢两个向导死活不同意,可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也寸步难行。
而有个人,从开始就倚在墙角看天花板上的蛛网,一言不发。
吵了两个多小时,谁也说不服谁,都大汗淋漓地呼呼吹气,这时某人终于开口了。
“晚了,大家先去休息吧。”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不急太监急么?
埃默多道:
“你是不是打定什么主意了?不能跟咱们说吗?”
诺亚摇头,微微一笑道:
“没有。”
没有才怪!笑得那么别扭,眼神闪烁,肯定在说谎。
果然,半夜时分他就偷偷溜出去了。这种人啊,就是喜欢把话闷在心里,以为这样别人就不会担心,看来得教教他什么叫“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为了安全,夜月城方圆百里都实行宵禁,连家犬也不让出门。投宿时我就把阿乖拴得牢牢的,以防它在亡灵城养成的夜游癖发作,横生祸事。
我蹑手蹑脚,贼一样穿行于林间小道,忽然想起在西奈尔的最后一夜,也是这般小心翼翼,也是这般“置生死于度外”,只不过前一次是为了自己,这次却是为了别人。
可能是侦探片看多了,里面一些潜行跟踪的手段竟在这时派上用场,有几次躲在阴暗处,听着人头马身的巡逻队员咔嚓咔嚓地走过,紧张之余兴奋莫名,想是血液里的冒险因子被激活了。而跟了好长一段路,诺亚竟丝毫不觉,我又忍不住得意,把小匕首的柄儿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手心热汗津津。
诺亚背着他那张我使劲气力都抬不起的巨弓,越走越快,我渐感吃力,黑影憧憧中也出现少许幻觉,当一抹乌云遮住月亮时,诺亚身形一闪,闪到树后便不见了人。我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张望,四下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愈往深处,光线愈暗,到后来连月光也透不禁来了,伸手在眼前晃,只模糊见得一团影。一阵阵阴风从黑乎乎的林子内吹来,带着几分鬼气,大暑天里我竟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诺亚,诺亚……”
我不敢大声喊,更不能闷声,心里直打鼓。向导说过,雨林中四散分布着远古巫师的葬地,是被下了诅咒的,连最勇敢的战士都不敢踏足,若是不小心冒犯了,多半没好下场。这里连一个巡逻队员都没有,想必是哪个巫师的长眠之所,我在人家坟头上乱踩,这回死定了……
我最害怕就是清醒着感受恐惧,就像现在,脊背抽痛,浑身颤栗,手脚发软,睁大了双眼却只见一片昏黑,偏把周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譬如草丛后虫子在摩擦双翅,譬如,背后轻微的脚步声……
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句话:如果“它”从背后搭你肩膀,千万千万别回头……
脚步声细碎而飞快,瞬间便到了身后,我毛管倒竖,一个激灵,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