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心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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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浩这才见识到何谓响马掠村，何谓蝗虫过境。刚下朝，那太医院的执事便连拖带拽的也不顾礼数，拉着他就往太医院赶。
进门一瞧，便见他那一向无法无天的弟弟，提着一个包袱似猴子般上窜下跳，一路便从那千年丹参、雪山鹿茸至那愈伤圣品天香雪骨、软凝膏又至另一端剧毒之物，天蟾之涎、鹤顶单红，尽收囊中。
“二弟！”看着跪了一地哀声苦求的老者，燕浩也有些怒了，“要捣乱也别在这！你要取什么知会他们便成！你可知这些是他们费了多少心思的几代所得？”
可哪知，平时还卖他几分薄面的樊英，现下，却只是撇头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这一眼，便似是外头的春寒一般，俊邪之中却夹着莫名的刀子。
“……怎么了？”燕浩自认最近除了偷偷的嘱咐执事别让他扰了金隶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这位小祖宗的事啊？
结果这小祖宗冷哼一声，卷起包袱，跨步擦过他身时，冷冷的丢下一句：“小人儿病了，玉儿姐姐照看着他。”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够，便弯腰提起跪在一旁身着太医服的老者，不管不顾的搭在肩上，驱马便走。
过了半晌，西狄的太子殿下才明白自家的弟弟把个大活人当着他的面，给掳走了……
其实这回金隶真没骗樊英，刚回到太子府他把在戎族的事报了一遍，然后便紧锣密鼓的张罗起迎娶新太子妃的相关事宜。
多日奔波又过于劳心，等一切事都安排妥当了，这人便被夜风一吹病了。
喉间沙哑似是吞了一口石砾，明明嘴唇烧得干裂，可是这身子却似是被扒光了扔在雪地一般。实在受不住的低吟一声，便觉得额间一凉，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耳边轻抚，“小隶，二弟他去给你到太医院请医生了，你再忍会儿啊，要不要水？姐姐给你端来。”
还未等金隶回神，便只觉唇间一凉，纱布蘸着温水轻擦唇际，瞬间一阵清风便吹去了所有的难耐之息。
金隶这才睁开眼，望入的是一汪春水的眼，噙着怜意。“唉，你这孩子，明明知道自己身子骨弱，却还这么不顾惜自己……”
金隶心头一松，便轻轻的喊了一声，“玉儿姐姐……”眼前温婉清秀的女子，便是曾经的太子妃，如今西狄太子的侧室——荧玉儿。
与燕浩一般，对着这从金国来的，聪明灵巧的孩子，玉儿把他当亲弟弟看。正待再训斥几句时，屋门却被人自外踹开，跌滚着翻进一人。
“快给我看看去！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晕就晕的？”樊英那粗吼的嗓音，也跟着闯了进来。
“二弟，你太过无礼了！”拧着秀眉，玉儿站起身想扶起那摔在地上眼冒金星不分东西的可怜之人，却哪知，起身过急的自己也跟着头晕目眩起来。
“玉儿姐姐！”“玉儿姐姐！”
两声俱是惊惶，只是一声有力，另一声则有些虚空。樊英这才发现，榻上的金隶已经醒了。
眼神闪烁扶着玉儿，樊英倒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对金隶说什么。
好在，玉儿解了他们的尴尬，拍着樊英的手，道：“没事，只是有些血虚，毕竟现在是两人的身子。”说着，略带羞涩的抚着已然快临盆的肚子。
樊英少见的尴尬，迟疑了一下居然俯下身对着那高隆的肚子说：“喂，臭小子，别瞎折腾你娘了。不然等你出来，叔叔我便打肿你的屁股，知道不？”
如此小孩心性的话居然是出自这个狂放的疯子之口，顿时金隶轻摇首似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倒是樊英眼一瞄，看见了他的动作，瞬时脸一红，一脚又踹向那跪坐在地的太医，“还不去看看！这有两病患呢！眼瞎了不成？”
可怜之人连连称是，连滚带爬的一手搭着金隶的脉，另一手居然顺着也握住了荧玉儿的脉门，细细查探。
等燕浩赶上了樊英那千里良驹时，这太医已经下了药方。金隶只是薄染风寒，只是他根基极差，医者又加了些理气调理之药。而荧玉儿则正如她所说，气血虚了些，多吃些补血之物及安胎之药，便可。
燕浩进门之际，见着自家弟弟搂着荧玉儿。心头一酸的便从樊英手中夺过，包在自己的怀中，盯着她苍白的脸颊，焦虑得直问：“玉儿，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哼！虚情假意！”樊英在一旁见着了，脸色很臭，不管不顾也没大没小的冲着自家的哥哥直嚷，“玉儿姐姐都怀了你的种，临盆之际，你却休了她！现下还管她生死作啥？”
此话一出燕浩脸色青白交杂，只是搂着玉儿的手，重了些。好在那太医早已去抓药，于是这一屋子便都算是自家人了。
“怎么着？心虚了？早知道玉儿姐姐嫁你就这下场，早八百年我就娶了她了！不过现下也成，你娶那戎歌，我就娶玉儿姐姐！正好，白捡了个儿子，我求之不得呢！”
“燕英！”燕浩真恼了，他从未这么厉声疾呼过樊英的真名，他可是他疼到心坎里的弟弟！可现下那张肖似战神罗刹的脸青筋暴起，满目赤红。
“别吵了！浩，二弟他还小，说话一向没轻重的你又不是不知，和他呕什么气啊！”一旁的玉儿嘴里虽帮着樊英，可这手却一直轻抚燕浩的胸口，给他顺气。未了轻轻的加了一句，“你最近总犯头疼……别气了，气坏了我心疼……”
女子的轻轻的一句软糯之语，便令在场的三个大男儿成了绕指柔。燕浩更是眼眶一红，搂抱起自己心爱的女子，转身便出了门。
樊英深吸口气，瞥眼瞪着金隶那难得没有眯起，瞪得圆溜的大眼，哼着，“怎么，戏好看不？”
金隶病得有些糊涂，难得老实的点头，“嗯，挺有趣的。”
“啧，傻了？”樊英也不含糊，拉了把椅子叉腿便坐下，“告诉我，为何原先那戎歌是嫁我的，怎么又嫁给大哥了？”
金隶轻吐口热气，仰面望着床顶，道出原委。“本意，也是望你能娶了戎歌。可是起先戎歌并不应，因为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二皇子，她要当，自然是当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樊英在一旁抱胸听着，神情难得认真，目露狼鹰般的厉光，打量着樊英的脸，似是原野上一头野兽。若是听出金隶有一丝假话，怕是要扑上去撕了他。
金隶自然也知，不过却不怕，因为这次他无意再说假话。
“于是我便劝她，太子早有心爱之人，就算娶了她，也是二心。而你性格肖似西狄王，又极受太子宠溺。若是能嫁与你，让你爱上她，然后由她在暗中操纵让你登上王位，她便是国母。”
“那女人要的是权，不是虚名。可你却打乱她的棋盘，折了她的手，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你不是如此易于掌控之人。”
“于是，她便在咱们走时，给了你封信，说她属意的是太子妃之位？”樊英不笨，利落的接了口。
金隶称是，“我回来后，告知了大哥。其实只要这女人进门，坐实了联姻，日后便好办了。可大哥起先不肯，后来是被玉儿姐姐劝服，这才忍痛休妻……”说到这，金隶顿了顿，放柔了声，“你刚才那话，真不该说，挺伤人心的……”
樊英心头一跳，望着这人眼睑下的青灰之色，又问：“其实大哥不允后，你便把此事告知玉儿姐姐。心疼大哥，以燕家为重，以西狄百姓为重的她必会亲自劝大哥休书一封吧？我可有料错？”
“……”这回，换成了金隶角一跳，闭眼默不作声。
“金隶！那时的玉儿姐姐已怀有身孕！你居然忍心？”“怦”的站起摔落椅子，樊英咬牙问他，“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住口！”猛的，榻上那似是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清瘦之人陡然坐起，嫣红的脸甚是撩人，可那对黑曜般的眼居然与樊英极为肖似的，射出的冷刀当真能入体剔骨一般。
“你又有何资格说我？自私自利，任意妄为！若不是你能忍下一时之忍，顺着戎歌的意而来！我又何须打乱这全盘之计？逼着玉儿姐姐让出自己的丈夫！逼着大哥娶不爱之人？甚至还替他们出谋划策让玉儿姐姐让出正室之位，方能让那自恃甚高的戎歌放过玉儿姐姐？”
樊英不知金隶为了这两人费尽了多少苦心，又要想着法儿如何瞒住这成天来这太子府的樊英，还得翻阅典籍翻阅燕戎两族成婚礼俗，提出折衷之法。
这几月劳心劳力，却还得忍着太子府里那些向着玉儿的奴仆们，从背后戳他的脊梁骨！顿时，多日的委屈再加之肩上的重担，让这刚满十八的少年终被压垮。
偏偏，樊英却在此时扰他，一怒一急之下，这才当场晕倒。
这一番话，确实堵上了樊英的嘴。他面色阴沉，眼神闪烁的打量着眼前紧咬着下唇，一身颤抖，可那眼又瞪得极大不愿流一滴泪，犟牛一般的小人儿。
半晌，他才闷了一句，“难不成，是我的错？”
“不是你！还是我的？”
“那当时你见着戎歌给你的信后，为什么笑了？”
“我没有！那时我分明是蹙着眉！”
“你有！我见着了！”
“没有！是你看花了眼！”
“有！就有！”
“没有！就是没有！”
……
当那奴仆端着药汤进来之时，便见着这平日一狠一冷的两人，现下居然似孩童一般斗着嘴。且这半天功夫，翻来覆去的就只有，“有！”“没有！”这两句，不禁，也傻了眼。
樊英一见这奴仆样，也猛然醒悟自己怎么和个病傻的人吵成这样？居然脸一红就从开着的窗户窜了出去，一眨眼的，便没了人影？
“这二殿下，怎么不从门走？”奴仆端药走至金隶床边，好奇的问着。
“……哼，”金隶想着刚才自己的孩子样，也红了脸，好在别人看来只是烧热而已。“谁知道这疯子在想什么。”不过与他吵了一架，虽喉咙生疼，倒是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好了许多。
是夜，金隶服下药后觉得身子好多了，便起身点灯，提笔书写公务。可哪知，风一吹窗户便开了。随即一道人影便如一阵骤风疾雨，闯进了他的屋。
“小人儿，”那似土匪般的人手中提着一大袋子的药材，散着怪味，裂着嘴，笑着，“给你的补药，咱们和好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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