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娘亲 ...
-
“小人儿，咱们和好吧？”
金隶想，这位西狄二皇子的示好，换别人怕早就一脸诚惶诚恐的收下并且铭记在心永世不忘了吧？而他，也本该如此。
可不知道为何，对着这樊英，他却一句服软也不肯说。只觉得这千年雪参似是龇牙咧嘴的怪物一般，烫手的不肯接。
结果轻哼一声，手执细笔继续办事，权当眼前的人是假的。
而同样的若换成其他皇亲贵胃，见到这人如此不识好歹，怕也就一恼之下早抚袖而去了。可眼前的人是谁？他是樊英！
樊英是何人？他可是被整个西狄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二殿下，生就了一股蛮横，却也偏偏承袭了西狄王的耿直随性以及……粗枝大叶。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至极处，便是把他的人拒绝都看成了撒娇之态。
就像现下，嘻皮笑脸的绕过书案，直挤着金隶屁股下的椅子，似是个香馍馍般。“小人儿，别气了……我不是来找你和好了吗？”
“……”挪一挪，不理他！
“你看，这些都是好东西，既然我说是我要，那些太医院的人都不肯呢！”
“……他们不肯，你又怎么拿到的？”
“当然是我抢的啊！”这话，正是说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于是，金隶更不想理这蛮子，又向外挪了挪。可哪知自己已被挤得只剩半个屁股在上头了，这一动的便是身子一滑，摔了下去。
好在樊英依旧眼明手快，手一捞的便把这小人搂到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未了，还盯着那气红的小脸皱着眉头，“真轻，全是骨头的硌得我生痛。呵呵，好在屁股上还有些肉。”
金隶暗两眼直翻，暗想着，我又没让你搂着！可此话刚想出口，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跟着他一同胡闹了？挣扎了一番，挣不开，便把笔一丢，不理他。
倒是樊英，见金隶不动了，突然觉着也没啥好玩了，便老实的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前后摇轻轻的摆着，“小人儿，我真不知道你病了，也不知道你一晃就晕。别生气了，好不？”
如此一说，金隶倒觉得是自己有些女儿态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轻叹一声：“是在下天生身子虚，不关二殿下的事。”想了下，又说：“把这些东西还给太医院吧？他们收这些不容易。”
“为何？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人用的啊！被那些满脸树皮的老家伙们摆在那，一个个可格子里天天瞅着，难不成还指望着能娶它们当媳妇，然后生出娃来？”
“……”金隶没说话，只是唇角微翘，想到那些太医待这些药材如珍似宝的样，还真有些像……
“哈！你笑了！不生气了？”樊英的眼尖，盯着金隶那张玉琢的脸也跟着嘻笑一阵。然后看了看外头的月色，才正色道：“身子好些了吗？”
点头，“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
“那就好，”突然，樊英笑得有些奸诈，“既然好了，那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
说到做到，樊英取了件厚袍子裹着金隶，贼贼的一笑，“对，好东西！”话音刚落，便连声招呼也不打的，抱着他竟又不走正门，窜着窗户就“嗖”的一声，飞掠至屋顶上。
金隶望着眼前借着夜色，猫着腰似是一个夜盗的西狄二皇子，只能无奈的抚额。夜风阵阵，可是樊英却把他裹个结实。于是闷热之中那股清凉便直扑面门，渐渐了因为久病而躺在床上的烦闷之感。
偶尔抬首，星斗如萤，银月如勾，再配个星眸剑眉少年郎唇边的轻扬，便透着份少有的惬意与豪情。有时金隶常想，这人与其当个二皇子，还不如去当个牧民，或许还快乐些。
只是，这样的想念怕是一闪而逝。
“嘘……小人儿，可别发出声。”吐在耳边的热气，让金隶缩了缩脖子。不知何时樊英已经停了，让金隶同自己一样，趴在砖瓦之上，看着下方。
金隶眨了眨眼，过了半晌，却陡然见下方的窗户一开，望入的竟是个女子的闺房？再一看，里头坐着的两人竟然是燕浩与荧玉儿？
顿时，金隶的脸都黑了。狠狠的踢了樊英一脚——居然让他这大金的太子学着宵小做如此苟且之事？
可那一下，对樊英而言自然是轻得似是挠痒一般。抖抖腿，大手一伸便又把这小人儿搂在身下，锁住四肢，让其动弹不得。
“别闹，好好看着。”声音极轻，不过倒是透着难得的认真。
金隶一愣，便也不再挣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不知何时，燕浩已经搂着荧玉儿，坐到了窗边。燕浩的身材高壮，是典型的西狄蛮族身板，而相比荧玉儿倒是娇小了些，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怀中。
金隶的脸红了红，如果在他面前的一男一女行的苟且之事，他倒是可以泰然处之。只是，眼前的燕浩与荧玉儿仅仅就是如此相拥着。
时而抬眼赏着这满园的月色，时而便是彼此对视，满眼所载满的，也只彼此的眼中的那对双眸。再时而，却是唇角掩笑，低着头都打量着荧玉儿那高高挺起的肚子，看着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金隶呆呆的看着，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可从头至尾这两人却只是用满载深情的双眼说着话。无声的，只有他们明白的注视，便轻易的胜过世间的千言万语。
“看吧，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樊英凑到金隶的耳边低语，“这么多年来，大哥的眼中只有玉儿姐姐，而玉儿姐姐的眼里，也从没其他人。有时看着他们对视，就觉得这哪是两个人啊？看看他们的眼神，明明就是一人……”
“……”
“小人儿，你说，你又怎么能生生的拆散他们？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樊英的语气难得的有些抱怨，带着孩童的撒娇。
轻轻叹息，有时金隶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比自个儿大一岁，怎么这性子似是长不大的孩子？“大哥是西狄的太子，而为了西狄娶戎歌便是他必须得做的。”
“……”
感到搂着他的手一紧，金隶也知他又怒了，可有些话他还是得说，“有得必有失，大哥他既然身为太子享着万民的进贡，他就得为百姓福祉考虑，这是身在皇室的命。”
“……那，让戎歌当侧室，不成吗？她当了正室一定会欺负玉儿姐姐的。”樊英也不知听明白不，只是闷声又说着这孩子话。
摇了摇头，“不成，以戎歌的性子若她成了侧室，岂不天天想着如何害玉儿姐姐，夺取太子妃的位置？玉儿姐姐岂是她的对手？若是玉儿姐姐是侧室，她身为一族之长断不会拉下脸与她一般计较。再说了，大哥日后万人之上，有着三妻四妾，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脑袋瓜子，想的真多……”
金隶冷笑一声，语气冰冷，“不多想些，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敏锐的，樊英察觉到什么，问：“小人儿，你过得不开心？”
话一出口，金隶便觉搂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温热的身体靠了上来便稍稍的驱去了些夜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出口之际便又转了话锋，“你倒是挺喜欢玉儿姐姐的。”
“呵呵，自然，若不是她心里头只有大哥，我啊，老早就娶她了！”樊英没心没肺的说着，“我啊，其实对玉儿姐姐这般，温柔如水的女子，最没辙了！”
这倒是令金隶有些惊诧，打量着这人除了脸外，其余都三大五粗的，实在瞧不出。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翻过身仰面望着夜空，金隶的眼神难得的有些呆滞，有些茫然，甚至有些许的温柔，这倒是令樊英吓了一跳。
“小人儿，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娘。”没有丝毫的掩饰，金隶格外的老实回答。
“哦？”来了兴致，樊英支起上身，打量着金隶的眉眼，问，“怎么会想起你娘？难不成她和玉儿姐姐很像？”
缓缓的摇首，金隶眼中的迷惘更甚，“她，从未抱过我和妹妹。自我有记忆开始，她总是自那高高的玉阶之上，冷冷的望了我一眼，便又转身离开……我还以为，天下的娘都是这样的呢。”
“傻瓜，”不知为何，樊英突然就想伸手摸摸这小人儿的脸。这么想了，就做了，“天下的娘应该就像是玉儿姐姐一般，当你在她肚里时，会小心的保护着你，不让你受丝毫的伤害。等你出生了，便时时的抱着你，疼着你，和你说着开心话，希望你快快长大……娘，应该都是这样的。”
金隶觉得抚在脸上的手虽然粗糙的有些磨人，不过温温的很舒服。于是，他没避开，而反闭上了眼，“那你的娘，也是如此的吗？”
面上的手一顿，樊英告诉他：“小人儿，我的娘为了生下我，舍下了她的命。”
倏得，那张银月之下晶亮的犹如琉璃之色的双瞳，眨也不眨的盯着樊英。那张看似粗旷实则带着些许精致的脸袋微侧着，带着少有的绵柔之色，轻抚着金隶的脸，“我娘是大金人，被父王掳来却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大哥不是她的亲子，她却视如己出，教得如此出色。而为了留下子息，她拼死生下了我……”
金隶有些尴尬，他不知一句无心之语，会掀起了樊英的伤心事。楞了半晌，才想起此时，应该说句，“对不起……”
“呵呵，傻瓜，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突然，兴致一来，樊英揉散了金隶的一头柔发，纵身一跃便立了起向，冲着那银色的月勾竟然是引喉一阵阵长长狼嚎！
顿时，不光是金隶，连下头的燕浩都吓了一跳。连忙搂紧同样受惊的玉儿，燕浩哭笑不得的指着已然暴露身形的两人，“二弟，隶弟，你们，你们这是在作什么！”
金隶面上一红，原本想说赏月来着。可哪知，身边的疯子抓着他，叉腰分腿的大吼，“作什么？当然是偷窥你们啊！哈哈！”说的，那叫个理直气壮！
结果，自然是燕浩哭笑不得的抓起窗边的香炉掷了过来，而樊英则大笑着，又搂着金隶似猴子般，满屋顶的乱窜。
月色下，因这阵阵豪迈笑声，竟给这清冷之夜，平添了几缕暖意。即使多年后，金隶偶尔抬首望着勾月，亦会想起当时的情景。一抹浅笑，便又荡在其苍白的双唇之上。
月余后，燕浩迎娶戎歌之际，却是荧玉儿临盆之时。那时的金隶才真正的意识到了，何谓以命抵命……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娘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