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碎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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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金隶眼帘之下一片青黑，益显为国事奔波的憔悴与劳心。而戎歌公主双眼血丝，似是哭了整夜。反而是这樊英，一脸清爽精神奕奕。照金隶的话说，那便是上窜下跳的泼猴。
昨夜，戎歌因为手伤硬咬着牙熬了一夜。伤筋动骨百天的，有的她受了。
金隶倒无事，只是……却也未睡着，因为有个疯子在他屋里打了整夜的拳。若是动静小点便罢了，偏生这拳法极为霸道，开山劈地之势便把金隶房里的除了那床榻外，其余的都砸了。
樊英边练边说：“不碰你也成，可我得把这精给散了啊。虽说现在已是开春，可三月天的洗冷水澡也不是个事啊！”说得倒是有理。
金隶冷哼一声，“要打出去打，别扰了我。”
结果这人笑得一脸痞子，“咱们可是‘夫妻’，有难同当的同林鸟！你啊，别想跑！”分明就是自己不舒坦了，也得拉着一个垫背。
金隶气极，翻身团被子里。结果一夜未眠，这精神更是一蹶不振。
“公主，”金隶立在马车之前，对着送行的戎歌道：“月余后，必重金聘礼。”
抚着包纱布的右手，戎歌笑得极为牵强，命人递过一封书信后道：“大人莫急，两家和亲必当办得妥妥当当。戎歌在此，绝不会食言。”
略带敬佩的行礼——这世上能忍这疯子的可不多。可当他上车撒开那书信粗览后，却猛的拧眉，神色先是凝重，却又唇际轻扬，按捺不住的透着欣喜，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樊英坐在马上看了半晌，才出声，“小人儿，开心什么啊？”
顿时，车内人一惊，“你看得出我开心？”边说着边慢慢的撕碎那书信，直至成片片。
樊英描了一眼却没显出多大兴趣，倒是翻身后背靠在马身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小人儿，我先睡会儿，可别吵我。”说着，还真放任着这马儿乱走，自己便这么以天为被晃晃悠悠的打起响呼。
眯起眼，金隶暗想你昨夜把我吵得不能安眠，现下自己倒轻松的睡得似头死猪？金隶也想睡，可他一向浅眠，在颠簸的车上更是睡得不踏实。
于是，这新仇旧恨的，便觉得这樊英处处与自己作对，实在可恨！冷哼一声也颇有些孩子气的盖起了车帘，把自己关里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倒是随行的侍从们在这趟车马之行中，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这玉雕似的大金太子，还有这么像人的时候。
十日后，行至栎阳。那西狄王打量着眼前毫发无伤的儿子，先是高兴，却又为他的顽劣气得翘胡子瞪眼。后来扔给他一把剑自己也执了一把，“走！校场比武去！”
若不知道他们父子秉性的，还以为是寻仇的呢。
金隶完成托付便转身向太子府走去，这三年来，他一直住那儿潜心研究各国民风、国情。
“小人儿，”樊英颇有些不舍的抓着他的衣袖，像孩子似的拉扯着，“我无聊时可以来找你吗？”
金隶回到这栎阳，多少已经回复了。依旧是那谦和有礼，却又有些冷漠的大金质子。
“若是二殿下愿意，在下的小院随时恭候大驾。”
“真的？”
“自然，在下何时骗过您？”
于是，樊英笑得明朗，似是六月天的骄阳，“好，我会去找你。”
金隶浅笑行礼退身，他以为樊英转眼之间便会忘了，可他料错了。
樊英倒是真的没事就往太子府跑。却不是与他兄长手足情深的，而只是问那个“小人儿”在不在，可每次，执事都回绝。先是，“大人有要务在身，脱不开身。”后来，便是“大人微染风寒，不宜见客。”
可饶是如此，樊英依旧天天跑得勤。弄得他大哥吃味了，“你回来这些时日，怎么不问声我是否安好？”
“呵呵，大哥，你这身子骨就算我不清楚，难道玉儿姐姐会不知道？若真有事，以她忧心你的性子，早就把太医院里的补药给掏空了，还用我来担心？”玉儿是太子妃，燕浩的青梅竹马。
顿时，看着三大五粗的汉子羞红了脸，直嚷着，“去去，都快落冠了，还没个正经！不过，你怎么总是来找隶弟？”
结果他那不定性的弟弟仰头想了半天，裂嘴一笑，“因为他很有趣啊！”
“……”哪儿有趣了？燕浩别问出口。只是瞪着那对晶亮的招子，身子打了一个寒颤，想起这弟弟自小，便对觉得“有趣”之物那非同一般的执着与……破坏力。不禁暗自为这柔弱的隶弟，捏了一把冷汗。
时光飞逝，转眼间，那给戎氏族中长老的聘礼便已下了。牛羊数千，锦布绸缎万匹，而金银珠宝良驹良奴，更不在话下。
只是眼看这大婚的日子快近了，樊英这才想起一件怪事，那便是——他的喜服呢？照理皇子婚喜自当是隆重威严，举国是瞻，容不得半分差池。
樊英记得大哥娶玉儿姐姐时，光是新郎官的喜服便足有三四套，还分不同尺寸不同用途。祭天的，拜祖的，面圣的，绝不可乱。
于是在大婚月余前，这光是量衣的裁缝便把大哥给淹了。而现在，他的呢？
越想越觉得怪异，越怪异便越是好奇。这心里挠痒似的，弄得他心慌。于是，这位西狄的二殿下便直闯置衣坊，气势汹汹的指着那里管事的问：“喂，我的新衣呢？”
顿时，那管事的吓愣了，难不成自己疏忽什么，致使一国二皇子没衣服穿？不过，如此理直气壮自个儿来讨衣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们西狄的二殿下了。
“二殿下，您要何种款式新衣？小的马上给您置办去！”
“啊？这喜服不就那几套吗？难不成现在还有了新花样？这我倒想试试……”摸着下巴，一脸疑惑。
“喜，喜服？”二殿下没事要喜服作何啊？
“对啊，再过一阵我就要娶戎歌姐姐了，当然得要喜服！”
“什，什么？”管事的这嘴能塞下个鸭蛋，“这，这要娶戎歌公主的，不是太子殿下吗？”
瞬间，置衣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呆愕的盯着眼前的二殿下。却又在下一瞬，连忙把头转开，闷着身跪在一旁心悸。
没人敢看樊英的眼，乌黑晶亮的，却似是头狼般透着狠厉，似是夜行草原看着的孤火一般，看得人心里头碜得慌。
可那管事的却不敢不应啊，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一句：“这，太子殿下的喜服早已备妥，连戎歌公主的，都按样备了一份，万无一失……”
“谁和你说是大哥和戎歌和亲的？”樊英冷笑一声，浑身都散着阴寒之气，竟使得眼前弯身之人腿一软，没错却先认起错来。
“殿，殿下，是，是太子府里的那位金大人如此报知的啊！太子也顺着咱位量衣了！况且宫里头都知道了，原太子妃被废，戎歌公主即将入主啊！”
“砰”的一声巨响，樊英一脚竟踢裂了一旁樟木制成的衣柜。满地碎渣之间，那刺目之红却偏偏映伤了他的眼。
“二殿下！”
转身，不理身后哀嚎。樊英几步便窜出置衣坊，向着宫外太子府飞奔而去。
这会，他不再找人通报，反身掠墙而过。府中侍卫只觉一阵轻风飘过，便也未察觉什么。
随手抓了个侍从便问，“金隶在哪？”
“二殿下？”那人先是一惊，后来见樊英那怒气冲冲的样，也吓得手指颤颤的指着不远处的院落，“金，金大人在自己院中……”
话音未落，又是眼前一闪，樊英早就没了踪迹。
这院落原来是个废院，里面有个死水塘。后来金隶来了便要了这安静的地，称为静水榭，还种了些大金的花草。
只可惜这南物北种的，耗时耗力，无心钻研这些，看着这花草死了一批又一批，金隶便也放手不管了。
于是樊英进来时，便见着个破败的院落，地上杂草丛生，池中水草弥漫。而他要找的人披着一件无带的锦色长袍，在太阳底下独自走着。便衬着身姿更显消瘦，尖细的下巴似是风一吹，便飘走一般。
心头莫名一滞，脱口而出，“金隶！”
待见这人一脸漠然的抬头望向自己时，胸口那怒气，却又陡然喷发。
“那戎歌，要嫁的究竟是谁！”
日头之下，那如墨的黑眼眯得极细，似是算计的狐狸。睫毛却纤长浓密，扑在上头似蝶扇一般。
那人恭敬的说，“自然是二殿下您和戎歌公主。”颊上薄红，似是被日头晒的。
“哼！你还想骗我？”猛的抓起那人手腕，狠瞪着，“平日，也就由着你的性子了！可这事，却拉扯进一帮子人，你还想玩吗？”
金隶暗咬下唇，终于说了句真话：“是，我骗了你。戎歌公主要嫁的，不是你，而是西狄的太子殿下！”
“那玉儿姐姐怎么办！”不知觉的手腕使力，樊英难得一脸焦急的问着：“玉儿姐姐她怀了身孕！你要她如何？做侧室吗？”
或许是今日的樊英露出了这鲜少关心人的神情，倒变得不像他了。金隶见了，也乱了阵脚，原本想用来哄人的话到了口边，又变了调。
“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我自找的？”
“是！你折了戎歌的手腕，破了她的计！她即觉不能治你，也自然不会嫁你！”说完，金隶猛的挣脱樊英之手，快步向屋内走去。
可这不清不楚的话，岂能打发樊英？长臂一伸又拽着那人手腕，给扯了回来，“你给我站住！”
可哪知，他扯的是手，可金隶的身子却突然软了，竟直直的往地上坠去。
吓得连忙拥入怀中，却只感到这原比西狄人瘦弱得多的身子竟在细细颤抖，面色病态的潮红，双唇却雪白。而额上，更是冒着层层虚汗，眼睑翻动，竟是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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