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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关系网整自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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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舰体停泊于天际之下。
罗德岛,三层,走廊内。
天城走在钢筋水泥的走廊上。抬眼向窗外看去,战后的灰土与焦炭堆叠在破裂的屋瓦上,雪落融水,流淌在石屑间反射着荧荧白光。天空广阔,无云,颜色是哀伤优雅的灰蓝色。惨白的阳光穿透大气层照在废墟上面,日头正盛,但没有半点温存可言。
罗德岛的舰船没有移动,所以,现在是在休整?
不,从这种景致看,天城微不可查地叹气,恐怕用“修整”才准确。
目光不转地看了一会,天城就收回了注意力。既然下次谈话时间是两天之后,那今天和明天就是自由分配的时间了吧。
他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向房间走去,光线明暗交错,隔个几步就能看到行色匆匆的人抱着什么工具什么文件走过。冷气扑在脸上,他甚至看到了呼出的白色水汽——现在是冬天,他感觉的出,从很多地方:比如那件悬挂在屋里的厚外套,比如干燥冰冷的空气,比如大片大片废墟上融雪的水流。
但是,他把手臂贴近身体,让体表接触空气的面积小一些;为什么不开暖气,罗德岛是做了什么,连暖气都开不起了吗?
“呀,天城先生!这边!”
走过一个拐角,天城就看到了远处的紫发女孩,额上长着萨卡兹族模样的魔角。女孩热情地挥着手,眼睛闪亮地对他露出笑容。
早已等候多时的样子。
天城认出了女孩,“芙蓉?”
“天城先生。”女孩礼貌道出来意,“因为听医疗部的前辈们说,天城先生最近生病了,所以我想来看看您,顺便带了些礼物。”
“他”还挺受欢迎的?
“这样啊,谢谢你。”天城摸出裤兜里的门卡,嘀地打开了门锁,手掌按在门上虚推着,低头询问女孩的意见:“要进来吗?或者你想在门口说?”
“咦?可以吗?”芙蓉问。
“为什么不行?”天城推开门,站到门一侧让芙蓉先进,趁女孩不注意用脚尖把掉在地上的绳子勾到了一边去,“进吧,随意点。”
“因为天城先生以前很讨厌别人进入你的房间的嘛……”
芙蓉小声解释着走进屋子,眼神灵动,林间小鹿似的好奇地四处观察。
天城把晾干的外套收下来套好,隔离开一部分寒凉的空气,因芙蓉左看看又看看的动作忍俊不禁,“别看了,都一样的,没什么好东西。”
走之前看了两眼,形容房间就一个词:空空荡荡。没有武器架、没有收纳箱、没有书,桌上只有几个垒在一起的小小的陶土花盆,居高临下地朝旁边瘦小的紫色薰衣草歪脑袋。
没什么好东西,这是真心话。
“我不是来看热闹的啦,”芙蓉看出了天城心中的想法,“嗯……其实我是想要通过拜访您来回礼。虽然您可能不在意这个,但是我也不能忘记礼貌呀。”
她把怀里抱着的方盒子递给天城,“给!这是我亲手做的健康餐!虽、虽然我看不出来您生了什么病,但希望您快快好起来!”
“好,我会的。”天城接过餐盒,面色如常地点头,仿佛只是忘记了一般随口询问,“不过是什么礼物的回礼?”
小孩子喜欢什么?漂亮裙子,玩具熊,迷你跑车?
“我的是芦荟哦!”芙蓉睁大眼睛,嘴角上扬,“您不记得了吗?是各种各样的盆栽哦!上次您去维多利亚工作带回来的伴手礼,种类很多呢!”
想起了什么,女孩吐了吐舌头,“不过听说买多啦,多余的都养在植物园里了。好像让您破费了耶……”
“好像…还好。”天城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以植物作为礼物赠送,不会选择太大的植株,如果是小型盆栽价格不会太高才对。
他瞅了眼那颗薰衣草,“你很喜欢吗?盆栽。”
“对呀,而且大家都很喜欢。”芙蓉使劲点头,“感觉充满了生命力,绿色的叶片让人心情愉快呢。”
“原来是这样。”天城收回视线。
对话突然沉默下去,两道呼吸此起彼伏。
气氛有些尴尬?
“那、那既然礼物送到了,”芙蓉蹭地从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脚步飞快地往外走,“我就走啦!天城先生,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哦!”
“路上小心。”天城愣了一下,抬高声音提醒,也没考虑过听不听的见的问题。
明明一直都悠哉悠哉,没见她哪里紧张,突然这样子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天城坐在床上,女孩离开了,他便挪动了一下身体,细致地观察起房间内的摆设。
桌子上的薰衣草和陶土花瓶应该是没送出去的礼物,天城转而起身检查起床旁的抽屉。一个一个拉开,探头看向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又坐回床上,搬开方正的被子块往枕头下面摸。有东西,质地坚硬,指尖一抖把它推出来,是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天城有点冒冷汗,至于吗?在本部里还要往枕头下藏刀?
他小心地把匕首放到抽屉里去了,略一思索,两只手伸进了两边的衣兜。外侧的口袋空无一物,但里侧的口袋像两个百宝箱:左边是巧克力,压缩饼干,烟盒,右边藏着一卷钢丝和一盒刀片,和一个不透明的玻璃瓶。
天城把烟盒和玻璃瓶掏出来,放在阳光下观察。前者打开,里面是糖棍,看来“他”正在努力戒烟中;他旋转了一下后者的瓶身,在阳光下看到了雕刻在瓶身的字符——Cyanogen chloride,氯化氢。
一种毒药,会导致全身性中毒。
天城嘴角一抽,把烟盒和玻璃瓶服帖地放进口袋里,反复拍了两下才放心。
现在他不觉得这里是什么舒舒服服的出生点了,这简直就是危机四伏的陷阱屋。
天城怀抱着这种心累的吐槽,打开了芙蓉送来的健康餐餐盒。
嗅嗅,闻不出什么,可能是因为食材的选用以蔬菜为主吧。天城掰开餐盒自带的一次性筷子,夹起一片菠菜,心怀期待地张口,咀嚼,咽了下去。
……噎住。
天城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一瞬间的崩坏,他有点想处理掉这份食物,但想到如果女孩知道自己的努力被人丢弃在一边,可能会露出的伤心表情……
算了,吃吧。
天城对着从切面流出液体的番茄下筷子,克制着内心的抗拒勇敢的把祂(没有描述错误)放进了嘴里。
下咽。
他看到了天堂。
A4行动组的两人路过天城敞开的屋门时,随意一瞥就看到房间主人一种糅合了痛苦与神圣的表情。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不同,但从僵硬的面部和扩大的瞳孔还能看得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卡特斯男孩和菲林女孩对视一眼,犹豫着凑进了门边。
“天城先生?”女孩轻声问。
天城看过去,思考起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招小孩子了。
当然,罗德岛的这些孩子从心智与能力上看,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但作为年龄上是有保护幼崽成长责任的大人,使用这个评价也无可厚非。
他看着两个人靠着两边门框,像两尊门神似的杵着,想靠近过来又克制着站在原地,疑惑道:“怎么不进来?”
女孩摇头,“您不喜欢别人进您的房间的。”
是吗?这个印象这么深刻吗?
已经连续两个人这么说了。
“那好吧,那我可以出来。”天城没选择继续劝说,直接站起来走出屋门。因为门口这两个男孩女孩的表现和芙蓉不同,带着明显的拘谨,比起对待长辈时恭敬又信赖的那种感觉,更像是面对老师时敬畏居多的态度。
对这样的孩子,劝说他们放松些是不会有用的。
天城看了一眼男孩夹在臂弯里的报告书,又注意到女孩拎在腕间的直刃刀,他记得他们的名字,玫兰莎与安塞尔。
“怎么了吗?有事需要我帮忙?”他低头问。
“事情确实很多,毕竟罗德岛刚刚进行了大规模的行动,”安塞尔说,“但天城先生不必在意,您也很辛苦,应该好好休息才行。”
他没觉得自己辛苦,开局就是两天假期,端的是十分悠闲。
给他些任务累不着他。
“我不忙,也不累,”天城盯着男孩抬起的脸微微正色说,“专业的知识我也不懂,但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可以帮忙。”
安塞尔欲言又止。
卡特斯少年在医疗部作为实习医生学习着他需要的知识,因此干员天城为罗德岛工作三年期间一直如影随形的问题他也知晓一些,并非身体上的病灶,而是根植内心的偏执。
“工作”,这个词在天城身上特指什么,大部分人不言而喻。在这种时候让他去工作,去追回一个冷酷理智的状态,是医疗部统一反对的事。其实天城工作的内容不予公开,明面上用着作为雇佣兵赚取赏金的借口,尽管如此,安塞尔也不觉得有必要现在就把他推上战场去工作。
缺乏保养,好刀也会坏——明知故犯的结果刚刚就摆在眼前。
来回答一个问题吧。
提到“刀”,会想到什么?
很显然,这里指的不单是锋利的武器,而是比雷姆必拓的武器还要慑人,有比为饮血铸成的刀更加锐利果断的杀人技能的人。
会想到什么?
卡西米尔的无胄盟?
乌萨斯帝国的皇帝的利刃?
卡兹戴尔的雇佣兵?
每一方国土都有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存在的必要性,其本质是清理。清理暴乱的敌兵,清理腐坏的秩序,乃至清理一个国度的败叶。
对罗德岛而言,“他们”就是S.W.E.E.P,作为其领导者的阿斯卡纶,是拥有决定罗德岛行动走向的权力持有者之一。不仅仅是一位有犀利目光的智者,同样也是最优秀的暗杀者之一。
而这位暗杀者女士对天城的评价是:一把任何一个用刀的人都会为他发狂的好刀。
不需要那些用以讴歌的空泛白话,罗德岛内部有一份专门整合被天城刺杀角色的权限记录,厚重的一沓纸张,任何一页抓阄抓出来的一个名字都是曾难以望其项背的大名。
不过人被杀就会死。
冰冷的猩红目光锁定你时,你只能拥有恐惧与逃的权利。逃吧,逃到天涯海角,或许那时你的执着可以打动猎人,他会在你死后为你买下一块湖水旁的墓地,让你能安眠。
有一句话是:暗杀是一门艺术。不错,天城确确实实是一个有其门窍的优雅冷静的艺术家。
当然,还有一句话——
艺术家都是疯子。
不巧,他也是。
天城用刀匕,他看到过冷铁寒光劈开钢甲白骨的刹那,绽放的星火烟花般绚烂璀璨。
美丽吗?
因人而异吧。
但这是创造给别人看的艺术。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只有死者流逝的体温,呕哑的求救,怨恨的眼神,满身会吓到小孩子的血气,皮靴踏过血泊粘腻起泡的啪嗒声。
美丽吗?
谁知道。
反正他受不了了。暗杀者掠夺生命的果决也体现在他自己身上,这么想到了,于是就这么做了。
难以理解,但就是这么简单。
天城看出安塞尔的为难,“那我好好休息就行,希望你们别因为少了我累倒了。”
“您真幽默,”少年松了口气,这才愿意把正在做的事告知天城,“我要把文件送到一个前辈那里,玫兰莎是要去训练室,准备过两天预备干员们都要参与的测试。”
“如果可以,”菲林女孩看向天城,紫罗兰色的眼睛沉静得像一汪湖水,“天城先生能指导一下我的剑技吗?”
天城打算拒绝,他可不想误人子弟,但被跳出的框体打断了。他拖长音嗯了一声,装作思考,实则阅读起突然出现的文字:
【触发任务:剑技的指导】
【指导干员玫兰莎的剑技。也许应该试试,想必会有一些惊喜?】
【解锁:关系网】
【与凯尔希:手下值得信赖的强大暗杀者,与冷静神秘的罗德岛医疗部部长。】
【与芙蓉: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很友善的干员前辈,与收到过伴手礼的孩子之一。】
【与安塞尔:很强的资深干员,与把自己骗到医疗部的小医生。】
【与玫兰莎:作为榜样,技艺高超的前辈,与表情很少很礼貌,用刀的菲林女孩。】
榜样……
天城看着女孩的眼睛,深呼一口气,“可以,明天上午,训练室。怎么样?”
他根本无法拒绝那种眼神……
“好的,谢谢您。”女孩礼貌点头,耳朵因为愉快抖动了两下,“请您一定要来啊。”
“我会的。”他回答,“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请您好好休息。”安塞尔对他鞠躬,“麻烦您了。”
这么严肃?
天城调侃,“很害怕我吗?”
“诶?”少年光速摇头,“不会,怎么会——”
“但你好像很紧张。”天城戳破了少年的话。
也许是同样用刀,也许是并不在医疗部工作,玫兰莎对待他的态度明显更自然些。而卡特斯少年一对比就看得出太过紧张的问题了。
“因为天城先生平时很少和别人说话,一些活动也看不到您来,”思考一瞬,安塞尔又改口,“——除了几位前辈。”
“所以会紧张,无可厚非,”天城总结,“我还以为你在讨厌我呢。”
“不会啦,”少年愕然反驳,“怎么可能呀。听说您战斗时独来独往,平时也不好接近,但人缘其实很不错,大家对您的评价都很高的!”
“有点吓人但是是好人。”玫兰莎小声说。
这样啊。
“我明白了。”天城抬起手指敲敲手腕,坏心眼地提醒到,“不过,现在时间是……?”
“对了,我还要去送文件……”
“训练场的预约也是有时限的。”
“那就再见,”天城侧过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心情放松下去,挥手再见,“路上小心啊。”
日光温和。天城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舒爽的咔吧声。
回屋休息一下吧。
“哟,就这么走了?不打算见见你的老朋友吗?”
停步,回头。
倚靠着墙壁的女性抱着手臂,黑色长发利落地扎起,简洁实用风格的战术服穿在身上。头顶菲林族的耳朵轻抖,她朝天城走过来,不可闻的脚步声解答了她为什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
天城目光飘了一下,“煌。”
【与煌:老朋友,与老朋友。】
“好啊,还记得我名字是吧?!”
女性突然风风火火地迈开大步走到天城面前,趁着天城还没做出反应,细长的胳膊高高抬起,啪地带着一阵风呼地刮在了天城的脸上。
煌呼出口气,“好了,解气了。”
天城没说话,乖乖地任由菲林女性发泄情绪。血腥味钻进鼻尖,煌恐怕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一开门就听到朋友自杀未遂的事,哪怕是这种坚韧豪爽的人,也会感觉既惊又怕吧。
那发泄一下吧,反正不是很痛。
“走,”煌大手一挥,凭着女性中佼佼的身高揽住他的脖子,“拼酒去啊!老地方,出发!”
虽然不好接近但人缘很不错——天城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得的到这个评价一定要感谢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