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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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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无奈地瞪了之湄一眼,那表情仿佛是说你要笑就笑吧。
之湄没有笑,只是兴味盎然地继续问道:“如燕为什么要打你?”
元芳心中对她省去了“耳光”这个关键词心怀感激,苦笑道:“如燕觉得……我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那时候,我也确实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可是她把你放在心上了。”
元芳不理她,自顾自说下去:“当时我怀疑如燕明明躲在镇外,为什么会被人找到。后来我们和丘静李楷固一起回崇州,打算偷偷进城,是如燕……是如燕通风报信,王孝杰把我们堵在城外。当时王孝杰……唉,不提也罢,王大将军一时糊涂。如燕又跑回大帅府,叫狄大人来及时救了我们。”
“如燕一定很后悔。”
“没错,她一直在我床边哭。我那时候仍然不愿意相信是如燕做了内奸。”
“为什么?”
为什么?元芳不知道如何回答。记得那一个夜晚,垂柳在微风中轻摆。远处杀声震天而他只觉得夜凉如水,仿佛可以听得到蛙声。如燕站在他背后,穿着白色的蛇灵服装,有些不甘心,有些激动,还有一些暗暗的喜悦。她也是这样问,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说,私心。
什么私心?
你知道。
如燕笑了,开心而腼腆,好像他说的是某种誓言,某种保证,某种巨大的安慰。
而现在,他能够这样回答么?他能够说一句“你知道”就可以了么?他在把自己的往事当成故事讲给另一个人听,这个故事的主角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他面对着一个好奇的等待解释的听众,可是他不知道怎样解释。
“好了,干什么那么为难?”之湄笑他的窘态,“不用解释了,我知道。”
元芳吃惊之下,勒住了马。“你知道?”
“我知道。但是你知道吗?”之湄调转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如燕也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因为我知道的并不是如燕知道的。如燕知道的是你知道自己知道的,我知道的,是你不知道自己知道的。所以,你知道吗?”
“什么?”元芳如坠五里雾中。
发呆间,之湄已经将马腹一夹,重新上路了。
“今天先讲到这里吧,等你想明白了,再继续讲不迟。”
之湄知道很多事情,有些她想知道,有些不想。
八岁的时候,方无药拿给她十卷医书,一包银针,给她讲歧黄门的历史和门规。于是她知道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玉瓶是什么。
七年以后,她第一次为父亲出门办事,长她一轮的小师叔提起了夏兰儿的故事。于是她知道了自己是谁的女儿。
这些秘密被她一个人承担下来,知而不道。
又过了六年,命运借她的口道出真相,而她和父亲在狱中诀别。
“玉儿,你想必明白,从今以后,你就是歧黄门的掌门了。”方无药凝视着之湄,目光中交织着慈爱与担心。
之湄握着寒冰玉瓶,笑了笑:“如果我把它送给别人呢?”
方无药也笑了:“如果你想送人,就送人吧。这么多年你一直替我做事,那些师叔,师兄和师弟,你都很熟悉,随便送给谁都可以。不过我觉得他们都不如你。”
之湄突然想哭。这是一个真正的父亲才会说的话。他们都不如你,你是最好的。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爹,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为我分担一些,我所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