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38、一

　　此刻方交辰时三刻，街道上渐渐有人行走，繁忙的一天在清晨冷冽的空气中开始了。狄仁杰和李元芳一大早就往方府而来。此行狄仁杰也并无十分把握，仍以探听虚实为要。与方无药的交锋，后果如何，殊难预料。
　　至于李元芳，则另有一番心思。按照前日与狄大人的推断，这方无药就是张府中的黑衣人，也就是向他发镖，令如燕无辜身死的凶手。心中存了此种念头，便是让他心平气和地与方无药对视一眼，也是不能。
　　方无药面上却丝毫不见有异动。狄仁杰和李元芳虽说来的突兀，他倒也不以为奇。从张硕命案事发，官府衙役来来往往的已经惯了，阖府上下早有心理准备。狄仁杰的造访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出来迎接，面带笑容，安之若素。

　　彼此客套几句，便让到厅中说话。狄仁杰对方无药其人非常好奇，因此对他家中陈设布局也多留一分意。但见简单中透出精致，可见方无药是个讲求细节的人，即便一个普通白瓷茶碗所费也定然不菲。只匆匆几瞥间，已知此人大有身份。
　　入座后，狄仁杰本想先与他随便谈论些医药，转念一想，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与他兜圈子，他必然乐得奉陪，却决不会透露一丝一毫关键。与其这样，倒不如直入主题。弈棋时偶尔也会遇到这种对手，你示弱他也示弱，你迂回他也迂回，你设一个局，他会坐在旁边看，说不定还会指导你怎样设得更巧妙一些。对这样的对手，唯一的方法是逼他正面交锋，亮出剑来。
　　于是，狄仁杰略一思忖，问道：“方员外，张硕命案那天早晨，到你府上求医的那个病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句一出，言外之意昭然若揭。狄仁杰是在直接质疑这个病人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刻意安排的，对方无药而言，是该避其锋芒，还是迎头撄之，这攻守间姿态的取舍会向狄仁杰说明很多问题。
　　然而他的回答仍然在狄仁杰的意料之外。
　　方无药皱起眉头，神色诚挚：“原来大人亦有此虑么？草民一直觉得，那个病人来得甚是古怪，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狄仁杰料不到这话竟是被方无药说出来的，愣了一霎，顺口说道：“为何？”
　　方无药探身向前，直视着狄仁杰的眼睛。
　　“那病人病势沉疴，像是久有顽疾，突然猛烈发作。若是偶染恶疾，不致如此复杂难解，五脏六腑均有牵连。”
　　狄仁杰点点头，承认他说得有理。
　　“可是我诊视那病人时，却发现他本身体质并无缺陷。大人明鉴，若是这等顽疾缠身稍有些时日，病人身体经脉皆会有不可逆的损伤。所以我怀疑此人的病是以药物做出来的。”
　　狄仁杰望着方无药，见他双目清亮坦荡，全无作伪之色。这第一次交锋，自己的论点尚未得到求证的机会，立论基础似乎就已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