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39、二

　　李元芳此时也脸现迷茫神色。
　　他是极善于观察人的。跟随狄仁杰多年，什么样的罪犯都见识过，有正气凛然如崇州刺史丘静者，有阴险奸恶如湖州刘查礼者，有跋扈嚣张如平南侯薛青鳞者，有深藏不露如闪灵虺文忠者，甚至有忠义如虎敬晖，耿直如林永忠，就连起初时的如燕，他的直觉都不曾出错。尽管他不说出来，但每一个疑点都在心里反复推敲过。
　　然而方无药这样的罪犯，他却真的没有见过。
　　他开始怀疑，那天夜里在周庆屋中的，真的是面前这个人吗？

　　方无药仍在同狄大人侃侃而谈。
　　“此人所患之病，乍看颇为棘手，其实辨明病因后不难医治，却耽搁了我一上午。施过针之后，他便好了起来。我方才说过，他本身体质并无缺陷，因此竟得迅速痊愈。”方无药说着，语气放缓，“这也正是我心存疑虑的第二个原因，寻常病人前来求医，也有很快治好的，但多少总得开了方子，服几次药，再观察些时日。此人病势凶猛，却一夕康复。或许他未曾完全康复，但彼时送他出门后，草民再未见过此人。草民也曾问过府中上下，无人在城中见过他踪迹，不由得草民不疑。”
　　狄仁杰点点头：“如此看来，他竟像是特意前来拖延你前往张硕府上时间的。但不知此举意欲何为？”
　　“草民百思不得其解。草民原想是那周庆为杀张硕争取时间，但一来周庆一个管家，这身患重病之人不论真假，他却怎么寻得来？二来……”
　　“二来他如此做作一番，却偏只有自己有杀人时间，将别人都排除了，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人所言极是，草民也是这样想，越想越是糊涂。”
　　狄仁杰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到张硕府上，是何时发现他已经身亡？”
　　“我一进花厅便知了。”方无药语气颇为笃定，“草民于这医术一道，或许有些狂妄，行医三十年，潜修躬行，自信未曾错诊过一例。单见他面色姿态，便知他不但已死，而且已死了半个时辰以上。”
　　他不像是在回答狄仁杰的问话，更像是独立于峰峦绝顶，沉稳中光华隐现，端的是一代宗师气魄。

　　狄仁杰默然，一时间既生感慨敬慕之心，又存惺惺相惜之意，便知此行与初衷相去甚远，难有结果，沉思良久，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