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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被嫌弃的鱼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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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敏,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那个和你形影不离的周姐呢?”翟栋梁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似乎在故意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程书敏头也没抬,认真对付着碗里的饭菜,今天的烧茄子还不错,即便被人倒了胃口也能吃下一碗饭。
见她没反应,翟栋梁也不恼,径直说自己的:“这食堂的伙食也太素了,你工作那么辛苦不吃点好的怎么抗得住呢。”
边说边打开自己的饭盒,从里面夹出一大块白嫩嫩的蒸鱼往程书敏碗里放,“昨天刚钓上来的鱼,让我妈一大早蒸了特地带给你吃的,快尝尝。”
程书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碗一收,本该落入她碗里的鱼肉,叭嗒一声掉在了桌上,白嫩嫩的一大块,上面还沾了些葱花和豆豉,看上去确实很馋人。
然而程书敏害怕吃鱼,她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差点连命都没了,从此再也没吃过鱼,甚至看到鱼就觉得喉咙在隐隐痛。烧茄子带给她的好胃口彻底没了,周围探究的眼神越聚越多,程书敏又羞又气,当场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但她才吃过冲动的亏,不想再次把自己送进更糟糕的境地,不能生气,也不能让对面的人太生气,这人气极了会杀人的。万千恼火最后化成了一双锋利的眼刀扎向对面脸色渐渐僵硬的人。
“技术员同志,对不住,我特别讨厌吃鱼。”程书敏强忍怒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桌子我擦过的,不脏……”捡起来还能吃,您别浪费了。
后半句程书敏没敢说出来,怕姓翟的认为自己在讥讽他。
在她的解释下,翟栋梁强扯出个笑:“没事,掉了就掉了,我送出去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再收回来的。”
他微抬下巴看着程书敏,筷子杵在自己饭盒里随意拨弄饭粒,表情玩味:“书敏,你不爱吃猪肉也不爱吃鱼,看来你喜欢吃素。正好我在市里认识一位擅长做素菜的大厨,他家祖上给宫里的娘娘做过斋菜的,那可是祖传的御膳手艺,哪天我带你去找他,请他做几道拿手菜给你尝尝。”
周围一直关注这边的人听到翟栋梁的话后开始变得兴奋,一双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八卦,就等着回了自己车间大说特说。
程书敏气了个倒仰。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书敏书敏的叫得那么亲切,听在别人耳朵里指不定以为他们俩早就好上了。她到底哪儿招了这个神经病的眼,她改还不成吗?
程书敏恨不得当场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但是她不能,会杀人的疯子她惹不起,还是躲着吧。
“谢谢翟技术员的好意,但我只是个小女工,消受不起宫里娘娘的待遇,您还是找别人吧。”饭没吃饱,肚子却气饱了,程书敏拿上自己的饭盒,径直离开了食堂。
再次被程书敏下了面子,翟栋梁气得咬紧牙槽,颌角的肌肉紧紧绷起,但他还要在众人面前装出不在意的微笑,怎么看都有些慎人。
没了好戏可瞧,四方探过来的眼神纷纷收了回去。翟栋梁看着那块鱼十分膈应,打算换个座位吃饭,只是他才起身就被人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小翟,这么大块鱼肉怎么扔桌上,多浪费,快捡起来吃掉。”来人是工会刘干事。
“刘叔,您今天也来食堂吃饭啊。”翟栋梁连忙调整表情跟刘干事打招呼,只是转变得太快,脸色看上去很是勉强。
“嗯。”刘干事端着饭盒坐到翟栋梁对面,然后眼神催促他快点将桌上的鱼夹起来。
翟栋梁没有动。
刘干事见他不愿意,心里很不高兴,直接伸出筷子将那块鱼夹起来按进翟栋梁饭盒里,神情严肃道:“才过几天好日子就这么不珍惜食物,你小时候没准还和父母一起啃过观音土呢,如今只是掉在桌上,哪里就脏得不能吃了?”
翟栋梁看着那块鱼,表情十分为难。
他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送出去的东西从不回收的话,若是转头就打自己的脸吃掉这块鱼,那他以后还怎么在这厂里维持他的优越感?
更重要的是,这块鱼还被程书敏嫌弃过,一个见识浅薄的女人嫌弃过的东西,打死他也不会吃的!
而刘干事见他盯着鱼肉一副难以下咽、即将就义的样子,心里更是失望,觉得这个从市里大厂调来的大学生实在是娇气,不像个能堪大用的。
他摇摇头,“行吧,你不吃,我吃,这比观音土可干净多了。”然后伸出筷子,准备将那块鱼夹进自己饭盒。
翟栋梁哪怕再不愿意吃这块鱼,也明白不能让刘干事吃。人家是厂里的老同志,热心助人品德高尚,领导们敬重他,员工们爱戴他。今天他翟栋梁若是敢把这块鱼让刘干事夹走,明天他就会被厂里的大几百号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传到厂长舅舅那儿,自己也免不了一顿批评。
瞬间想清楚这些,翟栋梁连忙护住自己的饭盒,不让刘干事把筷子伸过来,“刘叔,你误会了,我不是嫌脏,只是还不饿,想留着晚点再吃。”
刘干事:“那你把鱼扔桌上是几个意思?”臭小子还糊弄起他来了。
“刘干事,您可别再逼这位小兄弟吃那块鱼了,他刚才用这块鱼向女同志表爱心被拒绝了,心里正难受哩。”旁边一位看戏的工人大叔终于忍不住了,戏谑地看向翟栋梁。
“哟,小翟这么快就有瞧上眼的女同志了,是哪个车间的?”刘干事瞬间来了精神,饭也不吃了,厂里年青人的嫁娶之事是他首要关心的大事,他作为工会干事,必须了解情况。
大叔无视翟栋梁的递过来的眼刀,笑着跟刘干事说:“刚刚成品车间最好看的那位小程同志坐在这里吃饭哩,这位小兄弟特地从家里带了鱼想喂给小程同志吃,但是小程同志太害羞,抱着饭盒跑了,鱼就掉桌上了。”
若是程书敏还在这里,她肯定要大喊: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要喂给我吃了?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那明明是气的!是气的!
“好小子,一来就挑中了厂里最俊的姑娘!”刘干事忘了自己刚刚还对翟栋梁感到失望的事,开始夸赞起他的好眼光,“书敏那丫头可是个好同志,人长得俊不说,工作也做得好,在厂里还评上过两回劳动标兵呢,你小子眼光真是不错。”
见刘干事不再逼着他吃鱼,翟栋梁暗暗松了口气,对于大叔话里的错误他也不打算解释。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没什么兴趣搭理,说错就说错吧,反正也没错得太离谱。
“不过,你小子给书敏那丫头带鱼吃可就做错啰。”刘干事吃下一口饭菜,故作神秘道。
翟栋梁听得一愣:“哪儿错了,还请刘叔指点指点。”
刘干事笑眯眯道:“我以前听老程说的,就是书敏的爸爸,说她小时候吃鱼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了脖子,遭了大罪才取出来,从那以后啊,她就再也不敢吃鱼了。”
哦,原来是她害怕吃鱼,并不是在讨厌我。
翟栋梁心里舒坦了不少。
“刘叔,那您知不知道书敏喜欢些什么?”翟栋梁装出委屈的样子,“最近几次送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跟她爸爸熟。”刘干事皱起眉,又道:“不过,小姑娘家家的肯定都喜欢些时兴的小玩意儿,你是大城市里来的,又是见过世面的大学生,这方面懂的肯定比我这个老头子多。”
“刘叔您谦虚了,论牵红线保媒这方面谁能比您的经验丰富,我听我舅舅说起过,厂里好些夫妻就是您撮合的。”翟栋梁卖力哄着刘干事,“若是您能促成我和书敏的缘分,我给您包个厚厚的媒人红包。”
刘干事很是受用,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平整了,“说什么红包不红包的,我是工会的干事,就乐意给你们年青人凑对子,回头我去找她爸爸喝个小酒,帮你打听打听,以后你们若是结婚了,就送我一瓶好酒。”
“那是自然,到时婚宴上好酒管够。”翟栋梁说着推出自己的饭盒,夹出另外半块没动过的鱼给刘干事,“来,刘叔,这半块没动过,是我昨晚在河里钓到的,可鲜了,您尝尝。”
刘干事接过鱼咬了口,连连称赞,又可惜道:“若是来点小酒就好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下酒菜。”
“这有什么难的,厨房老李头肯定藏了酒,我去跟他要点。”
没一会儿,刘干事就尝到了酒,配着鲜美的鱼肉喝了个开怀。饭后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倒在椅子上睡了一大觉,直到有人把他摇醒。
“老刘,老刘醒醒,下班了还在这里睡大觉。”
刘干事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眼前的人是提前退休的老友程二平。
“嗯?下班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二平你咋来了,是来看我,还是接你闺女下工啊?”
“我自然是来找你的啊。”程二平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我先去了你家里,你媳妇说你还没下工,我就来这儿找你了。”
刘干事口渴得不行,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又给程二平倒了一杯。然后想起翟栋梁的事,高兴地对程二平说:“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程二平接了杯子,面露期待:“什么好消息?”
刘干事重新坐下,喜道:“厂里有个新来的大学生技术干部,瞧上你闺女了,今天托我做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