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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他背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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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扬起
进入夏季第一日
——林婉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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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进来,站在医生办公桌的面前。
校医起身,放下笔,手在周围的桌面上摸索了一下,然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面,拿出了一串当当的钥匙。
「喏,」她递过去,顺手翻找出了自己的铭牌,扣在了白大褂上。
他接过,低头摩挲了一下,然后转身正欲想走。
「诶,等会」她拍住他。
他停下来,不动。
「那边的两个你同学吧?」校医指了指正在病床上的她们俩,犀利一眼,望向乐鸣问道,「你认识吗?」
「认识」他如实回答。
「那行,」她低下眼,扫了办公桌一眼,迅速地拿起手边的一瓶药酒和开出来的单子,单手塞了给他,「顺便把她背上去。」
眼皮不抬,动作简洁,一气呵成。
见他没有什么回复,默认接受。
下一秒,校医就转身来到向蕊面前,干净利落地问道:
“介意吗。”
向蕊尴尬。
见向蕊无声回应,她也默认接受了。
“那快点。”
甩下一句。
乐鸣被她推过来了,一下子拱到面前。
呃。
他没有表情,看不出心理。
朋友揪了揪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不知该不该下地行走的好。
乐鸣什么都没说。
十几秒后,他半蹲下来,背朝她。
「上来」
是这样说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指尖摩搓,不知该上还是不该上。
「上来,快点。」
他一副例行办事的样子,没什么脸色。
她磨磨蹭蹭,最后还是把手挎在了他的颈脖上,极度不好意思地靠了上去。
他起身。
他虽然看上去瘦弱,骨架却还是挺厚实的,背上的感觉很沉稳,掉不了。
校医往他们看了一眼,面色冷薄。
出去了。
“那个,”她的手拷住他的脖子,松垮着一个不成形状的圈,他知道她在说话,感受到了她气管的震动,却没作出什么反应。
其实她也不重,七十来斤,很轻。
她一直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背她这件事纯熟就是大题小做,她不疼,她真的不疼,能走,特健康。
晃着都疼。
这是暂时性很强的,且延绵不断,一抽一抽地疼。
“放我下来吧。”她手语并用,在他下巴一点点的地方。
他没有回应。
她忽地头有点大,幸亏现在上课时段,周围没人,不然非得羞耻到死。
慢慢走了一段路,她渐渐察觉脚步好像在慢下来,他走得平稳,气息舒缓,颔白净光洁。
她突然想起了校医的铭牌,回忆一下。
秦筱听。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乐鸣母亲好像叫做秦未音来着……
校医似乎也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一副独立女性的干派,气场很强,手指骨优秀得恍然有几分熟悉。
是你小姨吧,她问。
「嗯」
他点点头。
只是只言片语,又安静下来。
到了楼梯口下,他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抬起步缓缓地向上迈。
她感觉到实在不行,想从他的背上下来。
「别动」
他态度强硬,生气。
不是,实在令人误会,她的手忽然间无处安放,转角就走出老师来。
级长。
她的手立即就攥着他的衣领。
停下。
他抬眼一望,面无波澜。
“……”
无言。
对面级长面色由疑惑逐渐转到板青,严肃起来。
“咳咳。”
咳嗽两声,然后抛出审视的目光,大概是认出了她,平日也没见级长笑过,这回儿级长更是一脸正经地讲冷笑话,凑着距离问话。
“去哪儿呢?”级长语气倒是柔和得吓人,扯了扯嘴角“咋不背背我?”
“级长我脚伤了,走不了。”她在他背上举手。
目光转回给他,身上的她并不重,几乎可以直起腰来视线平行,可他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级长探看了一下,稍稍点点头,收了一下目光。
“一个班的?”
“是。”
她应答。
“叫什么名字?”
“向蕊。”
级长抬眼。
“没问你。”
“乐鸣。”
级长看了一眼他,神色听到名字后动了动。
“是那个……哦。”
她的手靠着他的颈脖,蜷了一下。
大概是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聋子,或者是特意吩咐过不要伤他的自尊心,级长话语刚过半,目光又躲开了。
缄口的他跟瞥了一眼。
见这样,欲言又止的级长转移了一下话题,擦过缄口的他身边。
“脚是扭到了吗,小心点。”
“没什么事的。”
“赶紧上去吧,走路别太急,记得上药,这两个星期体育课先别上了啊。”
“哦。”
嘱咐两句,放他们走了。
她没敢回头。
他一直缄口,默不出声,一路背着她走到了三楼。
差两步路,到班级门口。
「可以放我下来了」她捏捏他的手,又怕他感觉不到,推了推肩膀。
这次他自觉地微顿,让她落地,她的脚半个小时没碰过地,一下地支撑不住,几乎是滑下来的。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低头。
进了班级门口,老师还在讲课,瞥他们一眼,却没什么狐疑的。
“回座位吧。”
她坐了回去,他从她身旁的道经过。
眼神没有交集。
老师再次看了他们一眼,见都坐好了,继续讲课。
“这里的第一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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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黄昏。
她从车后座下来,揽住书包,级长拔下车钥匙,小车滋一下熄了火。
“你先进去吧,要不要我背你?”级长开了车门,手里拾掇着点东西,从窗口探探头问。
“我自己就好。”她谨慎地,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进了门,饭桌上满是人,七大姑八大姨地叫,她一边点头一边笑笑。
“表哥搭你回来的啊?”
“嗯。”
她一转身,把书包放沙发上,众亲戚看见她上了药酒贴膏的脚,都凑过头来赶紧问:
“诶,小蕊你脚怎么了?弄伤了?跌的?”
“嗯,楼梯上。”她应,四处点头。
“有没有事?这怎么了?要不要紧?”一个亲戚又攀了过来,弯腰看了看她的脚踝。
“没事,没什么。”她摆手。
“看医生了没,痛不痛?”
“校医看了,还好还好。”
各种关心一并而来,她忙忙喋喋地含糊了几句,匆忙上了饭桌。
饭菜家常,丰盛,目光及着她,她忙着吃不抬头。
母亲在一旁问了问她。
“没事吧?”
“没事。”
她摇了摇头。
母亲不再多问,转回过头去,开始活跃起气氛。
不久,一位亲戚指明着朝她问:
“小蕊,转过来学校怎么样?习惯吗?”
“还行,挺好的。”她照例回答,嘴上笑笑。
“千万不要让人在学校欺负知道吗?你表哥是级长,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他,不怕的,打回去也行别吃亏啊。”
她哈哈笑笑,白日里板着脸的级长此时正坐在对面,拿着筷子往下夹着,她眼看着他夹起一条油麦菜,又夹起了一束豆芽炒肉,就是不见出声。
“有什么都可以照应照应,别害怕不敢说,都是肯定站在你这儿,对了,快要期中考试了,不是有个小假期,我看一起去那个什么岛玩玩好不好?”
扯来扯去,她陪着,各种聊。亲戚长辈都喜欢她,机灵,漂亮,当小明珠关心着。
她和表哥其实也很熟,住过他家好一段时间,关系很好,虽然相隔岁数挺大胆还是爱说悄悄话。
哥爱罩着她。
“蕊蕊你千万别早恋知道吗?”
哥也爱出卖她。
“特别是你班上那些标志的小男生,别早恋知道吗,被我抓到我很难做的。”
哥假装打着哈哈,开玩笑侃着天。
“要找,也找点靠谱的,我寻思着前几天送来齐全的全校学生名单,要不给你送一份过去?”
亲戚接受到暗示,自觉监督,集中火力,开启思想品德教育。
她映目,无奈,百口莫辩。
“哪有,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
优秀的级长同志扒拉了两口饭,盯着她,吃完了,批改作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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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完了,渐渐散了,留下一堆牌友灯下对赌。向蕊靠在沙发上,凑过去,找着自己的表哥。
“腿好点没?”表哥散漫地问候,手上正批改着作业,没空看她。
“还好吧。”她回答,然后就挪了挪身子,拿起事先倒好的水给送到表哥手边,“有空吗?”
玻璃杯干净,水荡漾了几个圈,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没空。”表哥干脆地说。
只是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红笔。
她把身子坐正了来。
“嗯。”
表哥转头望了一下她,又拿起水,喝了一口嗅了嗅。
“没放毒吧?”
“没。”
她眨眼。
周围哄声,全是方块七黑桃因的,眼前这位一口气又把水喝了半杯,放下,然后开口。
“那个乐鸣,是不是你以前的邻居?”他直问了。
“嗯。”她直直点头。
这下,他挠了挠头。
表哥:“你喜欢他?”
她:“不喜欢。”
背后一声牌九。
表哥:“你骗我。”
她:“真的。”
被一声牌K压了下去。
表哥:“我懂,我高中时也谈过恋爱,长得可帅了。”
她:“那叫帅吗?”
表哥:“怎么不叫?你喜欢他。”
她:“真的没有……”
表哥他妈一声王炸。
表哥:“高中还是不谈恋爱的好。”
她:“……”
级长毕竟是级长,看的学生也多,很容易就看出点端倪。学生谈恋爱这事,谈得好985双飞翼,谈得不好二三本一点通。遇上可疑的,温柔地问多几问,答案就出来了,处理也恰当,没什么例外。
但也有的不懂事的倔驴,一直咬口莫得莫得,这种要不就是怕得紧,要不就是真冤枉了。
他看她上去不像是倔,不像是怕,也不像是冤枉的那种。
表哥最后一次疑惑探头:“真的没有?”
她有气无力:“真没有……”
他放下心来,带上眼镜,重新端起红笔弯腰批卷,刚要落笔,他又一抬头,问道:
“我真的不帅吗?”
她:“不帅。”
表哥疑惑似地挑了挑眉,回过目光,笔上唰唰地又改了几道题。
“那我和乐鸣比呢?”
她:“……”
回答突然停止。
她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