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然风倾于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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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接好！”郑南飞抛给小孩儿一小半硬邦邦的饼块儿，剩下的大半块儿则留着塞进自个儿嘴里。
闻声张手接住饼块儿，抬眼望去，幽幽道：“ 还我玉佩。”
“你个小结巴别说话。”郑南飞瞪眼，吞下一截饼块儿，心中后悔自己当初捡小孩儿的举动，“好好吃你的东西！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拿去当了！”
那日烈火灼人，小鬼又句句文绉绉地往外蹦，弄得他浑身不畅快，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谁承想却是个小结巴。
听他威胁，闻声抿唇，低头沉默地掰碎饼干，一点点儿扔进嘴里，嚼了嚼再咽下。
他们二人此时蹲在街边角落，各自吃着乞讨得来的饼块儿，暂时相处融洽。
“不能去当。”闻声吃完了，起身拍拍身上的碎屑，站在郑南飞身前道。
“能不能消停？”中年男人还没吃完手中的饼，他烦躁无语，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块玉佩吗？要不是你死活拦着，至于我现在吃的是这东西？”
“我言过，此玉佩，吾妹送之，块数有二，共分持之，”闻声双手揪起衣袖，紧盯着他，“此可助我，他日寻人。”
“那又如何，你明是知理的，非要我多费口舌？”郑南飞恼火道，“你妹妹沦为女奴，并且年幼，单论随阳州军队凯旋京城的路上，就不知要遭受多少折辱打骂，此时说不定早就......”
他见小孩儿脸色倏然难看，忙止住剩下的半截话尾，挠挠干枯发腻的头想道：“要不这样，我带你去寻你妹妹，若是找到了，这玉佩就归我？”
“……好。”闻声定定望他，无法犹疑，干脆便真信了。
一大一小约定好，郑南飞起身，伸出粗糙黝黑的手掌，低头道：“走吧。”
“嗯。”闻声应声，小手搭了上去，被大手牢牢裹住。他们步入略显稀疏又吵嚷的人群中，行为流离失所之辈，真微不足道矣。
阴郁的穹顶之下，路过修揖不到几日的房屋，一览冷落、凋敝的街巷。那纵横灰败中，起城内百业萧条之景。即使这样，也碌碌之人行走于阴影中，为活着奔波，筹于生计。
这里是金池。行走半月，他们二人已离开青州安京的地界千里，当过几个村庄和城镇的过客了。
说来半月前，闻声在昏迷中被带离安京，醒后闹脾气要回去，烦得郑南飞一刻功夫就没了弯弯绕的心思，毫无隐讳与其摆谈，什么是阳州大军，什么是女奴，什么是战争。
小孩儿聪明，自觉毁去想回家地念头，随后以玉佩之事天天在大人面前讨债。
时至今日，郑南飞颇有种捡起石头砸自己脚之感。
郑南飞摇头晃脑左右看着，似是愁云盘踞，周围人脸都苦兮兮的。不过，还能瞧见生气。这不，那边买菜的两位妇人都抱着孩子，互相说着慰藉的话而露出点儿笑脸来。
记得进城当日，他打听得来的第一则消息，是这座未沦落到十室九空地步的城，为何幸残百姓数目。因由也简单，说是城主在两军对垒时，半途主动投了降。再者，较安京之所乃阳州大军势在必得，地理不遇主军攻伐，下场得而从轻，单被扫荡了一翻。
有人，还多，他们当乞丐的呆着也有活头啊。否则，也不会在这儿多停留两天。
他正感叹，忽然看见有贼眉鼠眼的人在打量他们，当即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并紧了紧自己抓着的手。
闻声疑惑抬头，郑南飞却瞧着他的脸面无表情道：“别动。”他们停下来站住。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遭人惦记？
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下面的一撮小胡子，盯着那张尽管抹脏还显粉嫩的可爱脸蛋儿，不愉快地想起了小鬼之前差点儿两次被拐的经历。
瞥一眼自己掌心的黑污，他捧起小孩儿的脸用力揉搓，搓得对方两颊发疼而用力挣扎。
“你、你干嘛？”闻声终于打开他的手，捂脸道。
“没事儿。”看效果还算可以，郑南飞眉梢爬上稍微的高兴。
这下脸总是黑的了吧？衣服也是脏的，没啥可图了吧？
牵着面露莫名其妙的闻声，他四处转悠起来，却见半天没甩掉尾巴，于是朝人多的集市里挤去，打定主意今日出城......
斜阳别于西天，漫天余晖下，城门灰尘灿然浮动。隆隆的闷响声中，守城的士兵们正齐力推上城门。
“哎哎！各位军爷，手下且慢！”远远的儿，转过街坊一隅，一道因扯着嗓子的叫声喊得震天动地，“劳请留门！”
几个士兵不约而同手下一顿，回望一眼后脚步不停。朝城门奔来的是一对乞丐打扮的父子，大人形貌邋遢、衣冠不整，怀里揣着几棵青菜跑在前面。同样衣裳破旧的小孩儿也抱有一只小坛子在后面，步伐不稳跑得幸苦。
“别关别关，请各位军爷喝点儿小酒！”郑南飞死命喊着，大力挥手道。这时，关城门的速度才慢了些。
集市被他们闹得鸡飞狗跳后，慌忙中跑错了路险些被抓到，便耽误好些时间才脱身出来。
他气喘吁吁跑到几位士兵面前，近看他们穿裂纹斑驳的皮甲，就把顺拿的几颗青菜分到他们手里，一边客气话说着，又提起闻声手里的小坛子也塞进他们一人怀里：“各位军爷幸苦，小小敬意请收下。”
说完，打了声招呼，不待人反应，他扯起小孩儿，泥鳅似的从还剩一人宽的门缝里钻了出去。
平安到了城外，彻底走远看不见残旧的城门后，郑南飞拉着闻声蹲到一棵老树根前，揩下树皮上一层青得发黑的绿苔，又糊了他一脸。
闻声皱起鼻子，作呕状道：“难闻。”
“憋着。”郑南飞捡起枯叶嫌弃地擦自己手，回嘴道。二人重新启程。
又一月过，相比郑南飞他们风尘仆仆赶在日暮城门关闭之前摸进金乌城，离首都还差十日脚程。
景阳王领阳州大军班师回朝已二十日，人被赐封为正一品定国大将军，其下更有数位将士封官加爵，得金钱布帛无数。真好不风光，令人称羡。
同时阳州州主秦亦安，以始州帝称，告知天下九州，籍统一而定国名为乆阦，更阳州首都为国都朝阳，并公布半月后的登基大典当日，启用新历元安，届时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街上繁华，人声吵闹。郑南飞蹲于茶楼门口，撇嘴听着里面吃客小声说论赞叹新帝登基之事，随后在遭小二驱逐下离去。金乌城位于阳州中心地域，附属朝阳不经战火，虽贫富之分，但城内大多人衣着干净整洁，乍看一派安居乐业之象。
郑南飞悠哉游哉回南半城的路上，想阔别十五年南半城还是老样子，生他养他的地方熟悉得看着有些厌烦。
他以前是个书生，还是个赌徒，会出老千。一次露馅，引起赌场争端失手杀了人，招来仇家，害了妻儿。后来大仇得报，枯坐妻儿坟前三日，等一束幽兰盛放碑前，生梦游历九州山河，方始流浪。
不过，也巧了，起先两年还好，平淡无奇地逛风景，然后就奇怪了。最多逗留半月，他走到哪儿，战火就从哪儿起，仿佛己身为瘟神般，还被迫撵走去下一个地方。
“小鬼，打扫好了吗？”
闻声用抹布擦着桌子，听见挂着灰布的门口传来声音，回头望去，看见郑南飞手里抄着一个油纸包挑帘进来，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
“肚子饿坏了？”郑南飞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好笑道，“过来吃吧。”
家徒四壁，他席地而坐，把油纸包放在瘸腿儿的小木桌上，掀开折角打开，烤肉的味道发散勾人食欲。
闻声闻到香气，找到自己身上稍微干净的一块儿衣布，草草擦手走到桌前，“怎会有肉？”
除却今日，跟着郑南飞一路走来，他从未吃上肉。
郑南飞慢条斯理撕肉，一如既往只撕了小部分给小鬼，剩下大部分留给自己吃，“少说多吃。”
闻声沉默，他察觉到从进入金乌城起，此人就露怪异。不仅话少，变得畏首畏尾，还不再和他一起行动。之前讨饭，会因他是小孩儿带着，使富足有怜悯的人投来目光，打赏些好吃食给他们。
“我们在这里安顿五日，之后出发，刚好能赶上新帝登基大典。”郑南飞嚼着肉，嘴里不清不楚道，不过闻声能听懂。
“为何？”闻声将肉咽下喉咙，问他。
“别管。”郑南飞绝口不提，“等会儿我再出去，机警点儿，这地方并不安全，屋子不能防人。”说完，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递出去。闻声接过端详，刀身锋利泛着冷光。
“你当玉佩？”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中，小孩儿放下刀子，低声道。
“想什么呢！”郑南飞闻言一顿，抽手一挥拍他的头，“这是我今天在路上捡到的。”
闻声摇头，不信他的言辞，相处一月半，知此人油滑道：“让我看它。”
二人对视良久，闻声正要起身走过去，岂料郑南飞朝他怀里真丢出一物，“喏，看看是不是你宝贝。”
闻声低头摩挲玉面，玉佩还是原样。他未察觉不对，还了回去。
郑南飞笑他，笑得古怪：“要是我，就不会还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然风倾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