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局上弈死生》甘落卿

3、晚晴

　　出了小镇，穿过一片原野之后，便是灵鸢城。

　　傍晚时分，一直阴霾的天空忽然放晴，夕阳斜穿过云层，将天际染上绚丽的绯红色。

　　城中熙熙攘攘，很是喧闹。岑之远只顾东张西望，从未离开过云涯的他，对中原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岑公子，天色渐晚，还是尽快探明道路为好。”

　　宁雪之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岑之远望了望正缓缓下沉的斜阳，随意地转进了身边一家酒馆。

　　“请问店家，从此地如何前往天机棋院？”

　　“……棋院？这个我也不清楚。”店主思索了一下，指着座位上一名青色衣着的青年，“不过客官可以问那边那位宛晴中宛公子，他是城中闻名的棋手。”

　　两人向青年望过去，青年正大碗饮酒，一袭青色布袍，衣襟敞开，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长发凌乱地束在脑后，眉眼清秀，微微上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岑之远走上前去，抱拳躬身。

　　“宛公子，请问……”

　　仿佛兴致被打搅了似的，宛晴中重重放下酒碗，“做什么？”

　　宁雪之见事态不妙，连忙上前再三施礼。

　　“我们二人从青莲镇来，意欲前往昆仑山天机棋院。”

　　宛晴中听见“天机棋院”四字，迷离醉眼一瞬间睁大了。

　　“你们是想入棋院的吗？”宛晴中手指敲着桌子问道。

　　“并非如此。”

　　“是的。”

　　岑之远与宁雪之同时给出了相反的回答，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哈哈哈，有趣，有趣！”

　　宛晴中恣意大笑起来。

　　“你们来跟我下一盘，若是你们赢了，我就告诉你们。”宛晴中眯起眼睛打量着二人，手指依然敲击着桌面，“若是你们输了，就给我付这次的酒钱，怎么样？”

　　“这……”

　　“好啊！”

　　宁雪之面露难色，却不想岑之远欣然同意。

　　只见宛晴中一把将桌上的酒壶酒碗扫到一边，一掌拍在桌上，随着青蓝色的光线游走，一张棋盘便在桌面上展开。他伸出右手，手指轻点棋盘右下角星位，一颗黑子凭空凝聚在棋盘上。

　　岑之远也伸出手去，手指在左下方小目一点，那里便出现了一颗白子。

　　黑白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岑之远从未遇过如此强势的对手，不得不拼尽全力。

　　黑棋咄咄逼人，每一招都猝不及防，白棋虽是疲于应付，却也坚守阵地。

　　窗口照进的斜阳余晖渐渐隐没，岑之远一时心急起来，一招不慎，落错了一子。

　　“你输了。”

　　随着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中央，宛晴中宣告了他的胜利。

　　岑之远无话可说，只得取出银两，结算了宛晴中的酒钱。

　　正要离开酒馆，宁雪之心有不甘地走到宛晴中面前。

　　“宛公子，我二人远道而来，并非容易，既然同为棋手，可否通个情理，告知一二？”

　　“有言在先，既然你们输了，就别怪我不通情理。”

　　岑之远便垂着头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宛公子……”

　　宛晴中端起的酒碗又放下来，“又怎么了？”

　　“宛公子棋艺超群，何不与我们同去？”

　　宛晴中唇角泛起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去天机棋院？我没兴趣。”

　　宁雪之暗中扯了扯岑之远的衣袖，上前一步。

　　“公子见谅，我二人并非有意相扰。只是凭公子的棋艺，若是就此埋没，甚是可惜。”

　　“够了够了。”宛晴中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手伸向桌下，一把重剑亮在二人面前。“你们要是还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要打出去打，我这店可经受不起。”店主吓得面如土色。

　　宛晴中一脚踏上桌面，重剑带着呼啸风声，毫不留情地向岑之远砍去。

　　岑之远向后轻盈一跃，从背后掣出玄铁剑，架住了袭来的剑锋，然而重剑力道之大，震得他虎口一痛，玄铁剑险些脱手。

　　重剑不停地猛攻过去，岑之远举剑格挡，渐渐体力不支。

　　宁雪之见岑之远渐渐不敌，啪一声甩开折扇，右手双指并拢向折扇上一划，一道青白色的屏障展开在二人之间。重剑猛地撞上屏障，却并没有弹开，而是冲破屏障，继续向前，只是力道减弱了几分。

　　趁着这一时机，岑之远飞身跃起，躲过重剑的攻击。

　　宛晴中想是醉了，脚步踉跄起来，他收回重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欲坠。

　　“宛哥哥！”

　　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一名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跑进酒馆。

　　“宛哥哥怎么又喝成这样……还跟人打架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管我……”

　　话音未落，宛晴中已经倒伏在桌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又喝醉了……真没办法。”

　　少年绕到宛晴中背后，双手插入他胁下，试图将他拖起，却纹丝不动。

　　“两位哥哥，可不可以帮个忙，把宛哥哥送到我家去？我家就在这附近，很快就到的。”少年向二人求助道。

　　“这个自然。”岑之远一口答应。

　　“多谢两位哥哥！”

　　岑之远和宁雪之一人一边，架起宛晴中的手臂，将他拖出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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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家中竟是不同寻常。

　　院落里遍植奇花异草，其中不乏珍稀灵药，就连宁雪之求而不得的七叶重台草，也种植着三四株。房间宽敞明亮，装饰也尽是奇珍异宝，令人眼花缭乱。

　　少年在厅堂里摆下桌椅，请二人入座。

　　“我叫林若央，是宛哥哥的好朋友。”

　　岑之远和宁雪之也通报了姓名。

　　“这次宛哥哥冲撞了两位哥哥，作为赔礼，我就在这里招待两位哥哥吧。”

　　说着，便取来了酒菜，安置在桌上。

　　酒香清洌四溢，菜品虽然简单，也多是些不可多得的山珍海错。

　　“小兄弟可知道如何去昆仑山天机棋院？”岑之远忽然问道。

　　“知道啊！”

　　听见如此爽快的回答，岑之远与宁雪之不觉对望了一眼。

　　“不过……既然你们要去天机棋院，一定是下棋非常厉害的人，我想请你们在这里多留几天，教我下棋，可以吗？我每次跟宛哥哥下棋，都输得很惨，他又不肯教我……”

　　岑之远想了想，便应允下来。

　　宁雪之斟上一杯酒，递给林若央，“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宛公子的事情吗？”

　　林若央接了酒杯，一饮而尽。

　　“宛哥哥啊，他很厉害的，下棋那么好，武功也很高强。”

　　一边说着，林若央一边执起酒壶，将自己的酒杯斟满。

　　“宛哥哥是个到处漂泊、行侠仗义的人，经常在灵鸢城停留，据说是因为城中的酒特别好。”

　　不顾及岑之远与宁雪之复杂的神情，林若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哪里都好，就是爱喝酒，一喝醉就会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只是……他喝醉酒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很落寞……”

　　林若央说着，不觉有些黯然。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岑之远打破了寂静。

　　“当然是他救了我一命啦！”提到这件事，林若央便滔滔不绝，“那次我去山里勘察地形，遇上了一伙强盗，幸好宛哥哥从那里经过，打跑了强盗，把我救了下来。从那以后，我就对宛哥哥死心塌地，宛哥哥喜欢灵鸢城的酒，我就包下了整个酒馆给他。”

　　“这……”

　　岑之远与宁雪之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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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哥哥，你醒啦。”

　　清晨便守在宛晴中床边的林若央，见到宛晴中醒来，雀跃地扑到床上，厅堂中的岑之远和宁雪之闻声也跟了过去，在门口张望。

　　“……头好痛。”

　　宛晴中按着额头坐起来，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岑之远与宁雪之，两人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各自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那两个哥哥是好人哦，他们答应教我下棋的。”

　　望着林若央天真无邪的脸，宛晴中颇为无奈。

　　“起来，下去。”

　　宛晴中将林若央推下地，自己也从床上站了起来。

　　“没告诉你不许留宿外人的吗？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宛晴中伸出手去，揉着林若央的头。

　　林若央一脸天真烂漫，“下棋那么厉害的人，不可能是坏人的。”

　　提到下棋，宛晴中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清秀的眉宇拧成团又舒展开。

　　“倒是个好对手……那场架也打得痛快，罢了罢了。”

　　宛晴中走出房间，迎面却撞上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一个人。

　　那人停了下来，厅堂中的几人这才看清是宛晴中常去的那家酒馆的店主。

　　“宛大侠，有件事颇为蹊跷。”店主见了宛晴中，说道。

　　宛晴中一听便来了兴致，“你说。”

　　“昨天中午有个女子来投宿，见她行步困难，似乎是有伤在身。随后，有个黑衣人也来投宿，我见那人面相不善，就多多留意。今早那女子出城，往琅碧山去了，那黑衣人也紧随其后，我担心那黑衣人欲行不轨之事，特来告知宛大侠。”

　　“女子……会不会是离姑娘？”岑之远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我去看看。”

　　宛晴中整理了一下衣襟，提了重剑，便要出门。

　　“我们也——”

　　岑之远正要跟上去，被宛晴中一把拦住。

　　“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们去了反倒累赘。”

　　岑之远便没再坚持，目送着宛晴中一个人踏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