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里的我们》四时栖

37、第六年-争吵

　　从北京回到成都，宋昭若又过回那种和手机谈恋爱，看别人撒狗粮的日子。
　　很快到了新的一年，元旦假期宋昭若回了家，和胡自欣相约在咖啡店复习备考——那时候发誓等高中毕业就要一辈子摸鱼的胡自欣，复读一年以后误打误撞学了外语，每个期末都像高三。
　　但两人许久未见，说好的复习也变成了茶话会，面前摊着教材，聊得不亦乐乎。
　　胡自欣正和宋昭若说着她最近在学校里偶遇的一个小胡子帅哥，忽然住了口，伸长了脖子往宋昭若身后的方向看。
　　宋昭若也扭头去看——竟然是戴宇航和眭诗嘉。
　　胡自欣热情地喊了一声“带鱼”，宋昭若也朝他招了招手。戴宇航和眭诗嘉朝两人笑了笑，去了吧台处点单。
　　宋昭若本来以为他们俩要另寻去处，毕竟睢诗嘉跟她俩并不熟识，未曾想这两人过了一会儿就一人端着一杯饮料朝她们过来，戴宇航嬉皮笑脸说道：“拼个桌吧。”
　　正在假期里，到处都人满为患。宋昭若和胡自欣往里挪了挪，腾出外面的两个座位给戴宇航和眭诗嘉。
　　自高中毕业后，宋昭若和眭诗嘉三年多没见了。
　　如今看见睢诗嘉，宋昭若一下想起从前的事，想起睢诗嘉和张行思在走廊里说说笑笑被她瞧见的那些瞬间，想起深夜里被她偶然发现的睢诗嘉的个人贴吧。宋昭若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睢诗嘉从前那么喜欢张行思，与宋昭若比起来想必也不遑多让。而且张行思和睢诗嘉关系也亲近，张行思甚至还说过“太熟了”所以不可能在一起这种话。
　　宋昭若吃起了干醋，不怎么再愿意开口说话，偏生眭诗嘉要来跟她搭讪：“我们在座四个人里面，好像只有若姐没有复读吧？最近在忙毕业论文了？”
　　她挺自来熟的，然而若姐这个称呼却让宋昭若心里的不舒服又多了一分。
　　眭诗嘉滑了自主招生，但正经高考也考得不算差，跟宋昭若去上同一个水平的大学是没什么问题的。宋昭若没想到睢诗嘉选择了复读，而像她自己这样发挥失误的，反而倒是硬着头皮报了志愿去上了大学。
　　宋昭若尚且没有说话，戴宇航和胡自欣先笑了。戴宇航摸了摸鼻子，说：“若姐在大学留级了，现在才大二。”
　　宋昭若想，可见他们平时没有聊起过我。
　　想来也是，本来她和眭诗嘉就不熟，他们之间完全没有谈到她的必要。可宋昭若却还是觉得这里面有哪儿不太对劲。
　　眭诗嘉竟然对戴宇航糊弄她的话深信不疑，转过脸来问宋昭若：“怎么回事啊？休学一休休两年啊？”
　　宋昭若勉强对她笑了笑，说：“没有，我去当兵了。”
　　眭诗嘉的眼睛一下亮了，身子也不自觉往前倾了倾，更加靠近宋昭若这边：“当兵啊！哇！好厉害！我也想去的，但是个子不够。”
　　睢诗嘉只有一米五六，的确不够征兵的身高要求。宋昭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一直保持着脸上尴尬的笑容。
　　还是胡自欣替她解了围：“很辛苦的，不去也好，宋儿她们连手机都不能用。”
　　眭诗嘉一脸诧异，接着说道：“你们这么惨啊？张行思上军校不是也就等于当兵么，我前几天还跟他聊天来着，感觉他们上军校好爽的。说起来你们也算战友了，你后来跟他联系过吗？”
　　是了，这下宋昭若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刚听睢诗嘉提起张行思三个字，她就觉得有点血气上涌，只是等睢诗嘉把话说完，宋昭若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了一样运行不动了——你后来跟他联系过吗？敢情她眭诗嘉和张行思隔三差五聊天，却对张行思现在不是单身的情况一无所知？
　　戴宇航和胡自欣面面相觑，戴宇航刚要开口，宋昭若瞪他一眼，抢先开口道：“联系啊，我们基层部队跟他们军校比不得的。不说这个了，我被关了两年刚回来，实在是不想说了。”
　　话这么说，可是换了别的话题，宋昭若也只是半天才插上一句，像个捧哏的。
　　她不参与聊天，坐在旁边盯着自己的教材，脑子里却想着张行思和睢诗嘉的事。仔细想来，这么长时间，她确实没见过张行思在任何社交平台上提到过他谈了恋爱的事情。要说是他不愿意太高调，倒也说得通。但总不至于连小窗聊天时也捂得严严实实，尤其还是在眭诗嘉面前。
　　宋昭若没法不多想。

　　宋昭若吃过晚饭没多久，张行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有了下午的事，宋昭若并不太想理他，不过她毕竟坐在那儿生了一下午的气，总得要把话说明白。
　　电话一接起来，宋昭若立刻甩出了眭诗嘉的名字：“我今天下午遇见眭诗嘉了，一起坐着喝了会儿东西。”
　　张行思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宋昭若面不改色，话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和胡自欣本来一起复习的，她跟戴宇航刚好也去了，就拼了个桌。说起我去当兵了，她还问我跟你有没有联系，说是她经常跟你聊天来着。”
　　宋昭若说完，耐心等着张行思的答复，他却好像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大大方方承认道：“嗯，是经常聊来着，有时候没给你打电话，她闲了就跟我说几句。”
　　宋昭若心头火起，语气不善：“有什么那么好说的？”
　　张行思反问道：“那你有时候不是也跟戴宇航聊么？”
　　宋昭若本以为她一说他就能懂，三两句把问题解决就万事大吉。然而他非但没懂，还这种态度，她越发生气，再开口几乎是要嚷起来：“我跟戴宇航一个月能说上十句话吗？而且人家戴宇航可没喜欢我！再者说了，什么叫我跟你联系过没有，我是你女朋友，我不联系你我联系谁去？眭诗嘉见天儿地跟你聊天儿，她竟然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张行思，你在瞒什么？”
　　恋爱谈了大半年，张行思早把宋昭若的脾气摸得透透的。只要她说话声音一大，他立马开始认错，不管错在谁那儿，他都自觉把锅背好。宋昭若也懂得这是给她台阶，往往在他说出“我错了”的时候，就偃旗息鼓，不再追究。
　　只是今天这种情况下，他公式化地认错，反而更加让宋昭若感到烦。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宋昭若追问道。
　　张行思竟重重叹了口气：“错在没昭告天下，宋昭若是我女朋友。”
　　异地恋就是这一点特别不好，宋昭若永远不知道，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张行思，是不是真心如她脑补的这样阴阳怪气。
　　可当下在气头上，宋昭若也管不了这么多：“我也从来没让你去昭告天下。喜欢你的女生，你不能离她远一点吗？不能告诉她你现在有女朋友了，让她避避嫌吗？你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她，要留着人家当备胎？”
　　张行思解释道：“什么就备胎？你感觉我是那样的人？我要是真喜欢眭诗嘉，你感觉还能有我们俩什么事儿吗？我是觉得，突然跟人家说一句我谈恋爱了，显得很奇怪。男生和女生，可能有时候想事情的思路确实不一样吧。我以后注意，眭诗嘉那边，我去跟她说。”
　　宋昭若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闷声问：“你去说什么？”
　　其实宋昭若猜也猜得到，他无非是跑去跟她说，“我有女朋友了”。要是眭诗嘉多问两句，说不定还要把她的名字和盘托出。
　　宋昭若垂下眼睛，嘟囔着：“我下午跟人家坐一块儿还若无其事，你这会儿跑去跟人家说我是你女朋友，多尴尬啊，你别去了。”
　　张行思觉得好笑，问：“那我要是不去，你在这儿冲我发这一通脾气的意义在哪儿？”
　　宋昭若被他问住，好半天憋出两个字：“解气。”
　　话一出口，两人竟十分默契地笑起来，也不知道究竟在笑些什么。这一页似乎就在笑声里翻了篇儿，宋昭若正想开口说点别的，张行思忽然说：“以后在电话里别吵架了。”
　　宋昭若也不想在电话里跟他吵，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
　　他答：“你生气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要是当面吵起来我还能有办法哄你，在电话里，我总觉得言语太苍白，怕哄不好你，咱俩就掰了。你放心，我以后多注意，尽量不惹你生气。”
　　他在电话那头絮絮说着，明明是剖白他自己，宋昭若却觉得字字句句都像是对她的控诉。异地恋有多难，她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还是动不动就和他嚷起来，一点儿也不去计较后果。
　　宋昭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我也会收收我的脾气的。”

　　过完元旦，回学校考了三天试，宋昭若和她的同学们就正式开始放寒假。
　　说来也巧，宋昭若如今的室友里仍然只有她一个是本省生源，三天小长假只有她一个人跑回了家里，三天考试结束又要回家，室友们纷纷表示她可是真能折腾，要么说当过兵呢，就是有精气神儿。
　　宋昭若哭笑不得，这分明不是精气神的问题，她两年没回家，当然是有时间就要回家的——不过要是张行思离她不那么远，大老远跑去了也只能见一面，这三天她可能就是跑北京而不是回家了。
　　“行了吧，别瞎吹了。”宋昭若白了三个室友一眼，笑着收拾行李。
　　她没多耽搁，照两年前放假时一样把被褥都抽了真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东门坐车到了高铁站。
　　手里的票是回源城的，但其实宋昭若还是想去北京。只是张行思没有寒假了，等最后两门课结了课考完试，在学校里待上几天就要奔赴东北实习，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宋昭若叹口气，跟在队伍后面把箱子送上安检机的传送带。
　　手里小包刚放上去，包里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以为是张行思的电话，着急忙慌地过了安检，从包里掏了手机出来，来电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接起来，那边是个男人在说话：“你是宋庆明的女儿宋昭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