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关居

8、第八章

　　算我求求你了，把那棵树让出来，好不好？只要你肯让出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良田？要财宝？还是要功名？美人？我通通满足你！只愿你肯割爱，救救我那苦命的女儿……

　　沈家老爷的话还在耳边回想，书生多想大声告诉他，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青衣。

　　可是他不能。

　　他看着原本总是高高在上的沈家老爷哭的声泪俱下，他看着原本精致的沈家夫人熬红的双眼，哭花的妆，威胁的话就那样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留下一句“让我想想”后，就匆匆逃离沈家。

　　书生仰头，春日细雨轻轻落在脸上，淡淡的湿意萦绕身侧。

　　原来青衣的病已是如此穷途末路了么？让沈家竟然也开始相信了这莫须有的偏方？

　　轻轻的，老树摇了摇新生的嫩叶，仿佛轻抚般的落下一片叶，在空中飘飘摇摇，最后归于书生的掌心。

　　书生瞧着那嫩叶，轻轻的笑了。

　　*****

　　沈家小姐的病药石无医，只能取百年老树树心熬煮成汤，浸泡三日方能痊愈。

　　不知何时，沈家那日与书生的谈话被人听了去，散播与小镇里，要说那百年老树，便是那林家旁的古树了，晨起暮落，老树的年龄未必只百年，一时间，书生家门庭若市，皆是来劝服书生之人。

　　没有人知道老树有无百年，树心此物更是闻所未闻。

　　面对来人的劝告，书生总是这样说。

　　直到有一日，不知是谁道了一句“离地三尺之余，取其间四指新木，便是树心。”

　　上门的人更多了，沈家之人也从蝇头小利到后来付之于整个沈家，只愿求得古树树心。

　　只是，从未言沈家小姐姻缘之事。

　　原来到最后，沈家都不愿接受于他么？

　　书生仍在坚持，他断是不信这等离谱之事，先不说有无树心此物，树心救人？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是有一人的话却让书生无言以对。

　　那人说:“一棵树救一个人，是人的福气，也是树的福气，林书生，没有树心，沈家小姐断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送走那人，书生颓然落座。

　　他想起了那日街边初遇，那人一袭绿衣，让他恍惚瞧见了那晚梦中娇俏的绿裙姑娘，他偷偷跟在那人身后好久，最后经过多方打听才知晓那人竟是沈家小姐。

　　他想起了那段时日的刻骨相思，让他尝遍情爱的滋味，原来心悦一人，连心情都因那人而起伏。

　　他想起了那日花灯相知，他将辛苦手制的花灯赠予她，那日她颔首羞红的脸，人声远去，花灯璀璨，幻花了他的眼，也留在了他心里。

　　他想起了之后的相恋相依，山盟海誓，一字一句都刻在他的心里。

　　他想起了她现在卧病在床，命不久矣，他却固执的守着一棵树，不肯松口。

　　他想起了那日花灯之下，人海之中，她即便已是羞红的脸，也笑意浅浅的接过他的灯，结束了他的“等。”

　　他想起了那日他兴冲冲的到沈家提亲却被拒之门外。

　　他想起了沈家人的声色厉茬和她的避而不见。

　　他想起了他整个冬天漫长的等待。

　　他想起了好多好多，也坐了好久好久。

　　等他回过神时，晨光熹微，又是一日始。

　　沈家的人又来了，本还健壮的沈家老爷仿佛一夜之间花白了发，连身形都变得佝偻，曾经的骄傲也随着爱女的怪病而变得卑微。

　　书生扶起就要下跪的沈家老爷，迎着老人饱含希望的浑浊泪眼，沉默半晌，终是闭上了眼。

　　“好，我答应你。”

　　身边是沈家人的欢呼，书生抬头望向陪伴他长大的老树，无端觉得那树也在那一瞬知晓了自己的时日无多，连叶子都不摇了，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终究，还是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