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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昔昔如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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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衣俯身贴上玄英的唇,见玄英没有抗拒,便又托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甜糯的酒香在两人唇齿碾磨间不断发酵,玄英终于缓不过气来,抬手将人一把推开。
月光透过罗帐洒落满地的白。容衣气息微喘地撩开身上缠绕的薄纱,朦胧醉色浸润在他一贯清冷的眉目上,如仙灵堕凡尘,萦惑得教人不敢逼视。
眼前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玄英闭了闭眼,疑心这是一场梦。
但哪怕是梦,也不会比现在更尴尬了。
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肢体却是静止的——仿佛他全身上下,只剩那一处是鲜活的。
接下去要怎么办?
将军喝醉了男女不分便罢,他装聋作哑又算怎么一回事?
玄英尚在兀自纠结,倏地感到身上一轻。他睁开眼,看到容衣起身换了个姿势,直接在他身边躺下了。容衣一只手揽在他腰上,另一只手与他指掌交握,身子怕冷似的微微蜷缩,双眼安静的闭合着,出其温顺的样子。
这一刻,玄英没法挣开他的手,连动一动也做不到。
“…将军?”
一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容衣没有说话,又往他身上靠了靠,索性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
这种痒到挠心的感觉,玄英脑门一热,几乎立刻又想把人推开。然而当手真的碰到他沁凉如玉的身子,那种真切在握的触感却让玄英心生不舍。
曾经他以为这个男人是冰冷的,却没想过冰原也是水作的。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问月能有几千殇,一醉何妨?怕只怕,酒醒人断肠。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大风忽起。地上寒凉,玄英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见容衣像是睡着了,这才把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容衣穿着造型考究的礼服,有几处被压皱了,玄英替他把衣角抻平,解去鞋袜,再掖好被褥。做完这些,玄英终于想起房里尚有另外一人,便又转过屏风查看情况。鸣凰方才喝多了,身体正难受,故而在软榻上翻来覆去不肯停歇,时不时还冒出几句呓语。玄英心谙这两人都是天之骄子,万金之躯,屋里没人照顾不行。正思量间,突来一阵轻柔的叩门声,将玄英惊出一身冷汗。
“将军,酒宴快结束了。夫人问,是否要代将军送客?”
来人是苏慕的贴身侍婢秋荻。大概是怕惊扰圣驾,她没敢推门进来,只在门口传话。
玄英认出她的声音,心上一块大石恍然落地。他故意拿起桌上的酒壶摔到地上,发出一声沉沉闷响。
秋荻在屋外问了数声无人应答,惊觉情况不对,急忙把门推开,结果被扑鼻而来的酒气呛得不住咳嗽。窗外灌进阵阵冷风,满室罗帐乱舞飘飞。秋荻无暇他顾,快步绕过屏风去关窗。她没注意到一道人影贴墙缩在窗根下,如一尊石化的雕像。待她将窗户掩上,那人便扶着墙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容衣做了个久违的梦。
梦里黄沙莽莽,朔漠连天,孤独的城池上一人抱琴而坐,襟袍随风飘曳。那种轻盈之态,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随着琴音渐盛,如歌如诉的曲调渐渐盈满整个空间。除了琴声和弹琴之人,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记忆如潮水汹涌而来。
——你和我,注定只有一个能存活于世。
——我什么都没有了,但你不一样。
——我只求你一件事,用我的命换他活着。
——答应我。
不。
我不答应。
容衣挣扎着清醒过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额头已汗如珠坠。床边有人。他能感到清凉的手绢轻轻拂过面颊,带来一缕淡淡的幽香。
“你醒了。”
女子一开口,容衣就愣住了。这个声音,竟然是苏慕?他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
“昨晚你喝醉了。我不放心,就擅自留下来了。”
苏慕解释,容衣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注意到名唤秋荻的侍女站在苏慕旁边,手里捧着一个瓷碗,闻起来像是醒酒茶的味道。
“拿来。”
“什么?”
苏慕一怔。秋荻先她一步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瓷碗递了过去,“夫人,茶。”
“是我疏忽了。”
容衣就着苏慕的手喝了大半碗茶水,感觉好受了些,随口问:“皇上呢。”
“一早就摆驾回宫了。”
“怎么不叫醒我?”
秋荻听出容衣语带责备,心里替苏慕委屈,忍不住插话:“回将军,皇上走的时候特地吩咐,不让打扰将军休息。”
“秋荻。”苏慕不悦的轻斥一声,眼神透出些许无奈。
容衣避开了她的视线,抬手揉了揉额角,恹恹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苏慕后来又说了什么,容衣几乎听不真切。梦里那种压抑的哀伤太过沉重,他一时无法分辨自己身处的现实。眼下他迫切的想去一个地方,简直一刻也不愿等。偏偏表面却看不出来——在苏慕眼里,他这样子甚至接近于无情。
待她主仆二人走后,容衣披衣下榻,独自去了湖心岛。
自浮桥上经过,就见两个小童乘着竹筏在莲花池里采集晨露。岸上一人抱剑而立,容衣下了桥径直走到他面前,剑客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属下见过少将军。”
“不必多礼。”
“少将军突然来此,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
剑客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容衣看出端倪,疑问道:“他怎么了?”
剑客叹了口气,“最近他的情绪很不稳定,身体一直不见好。若是见了少将军,恐怕病情加重。”
容衣若有所思的沉默半晌,淡淡道:“只要看一眼就好,不会有事的。”
“这…好吧。少将军随我来。”
剑客转身进了雅阁,领着容衣来到二楼,在拐角的房门口停下。
“人就在里面。”
容衣将门推开一条缝,视线扫过内室,隐约看到一人裹着厚厚的裘衣斜倚床头,乌发白裳,与印象中的模样并无二致,只是身形似乎又清减了许多。悄然阖上门扉,容衣示意剑客可以走了。万没料到他脚步刚刚迈开,门里的人忽地开口,竟似语带嘲弄:“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一会儿吗,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