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88、第五章 凤凰男

　　“哎哟，他家的事可邪乎。”
　　“可不是嘛，我看哪，就是那大儿媳妇不吉利，之前不都好好的，就她一回来，老太太就不行了。”
　　“嗨，前些年，天天跟我们说她家大儿媳妇儿多牛，城里人、好大学的、校花、二十多人追，硬被她儿子娶到了，这下他家可不现了。”
　　很明显，这是带着我的两个妇人在说马甲家的闲话。马甲奶奶的突然过世，使整个局面陷入混乱之中，两个妇人作为乡邻，也帮着忙前跑后了一下午，此时，看样子是要回自己家了。
　　而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点：如果她们回了家，我将离开这个事件的中心，可能一辈子被戴在妇人脑袋上，不为人知。
　　天无绝人之路，抬眼间，我竟然看见本次事件的主角，马凤男，正匆匆照面过来。
　　灵之间互有磁场，虽然此时大的事情我做不了，但无意识的小动作还是能微有影响的，于是我拼力去干扰一下那妇人，她果然抬手去拢头发，这一抬手不经意间碰掉了木钗，掉在台阶上“叮”地一声。
　　凤男果然转回头，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阿姨，这个首饰……是，是哪来的？”他张着嘴问。
　　“你说这个？”妇人把我捡起来，“在河里捡的。”
　　“对不起，阿姨，这好像是我太太的，早上不小心丢了。”
　　“哎哟，那就给你，反正我都老婆子了，还带这个做什么，”妇人倒也实在，直接把钗子递给凤男。
　　“谢谢阿姨，”凤男把钗子接过来，揣在前胸的兜里，我能听到，他心跳快的不正常。

　　我想，凤男和马甲是堂兄弟，在他手里，我总有机会接近马甲的。然而，凤男的情况却有点怪：拿到钗子后，他不顾正一锅粥似的后事，猛地转了个方向，径直向村外跑去了。
　　我在他衣袋里，看着天越来越黑，路是上坡，感觉是爬山的感觉。
　　直到突然间，这一切停下来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无比陌生的旷野，洼地的淤泥里长着半人多高的茅草，几座零落的荒坟上敞着黄鼠狼捣的深洞。
　　我倒抽一口凉气，我在努力接近事件的中心，以为这样才有出去的机会，但谁说，事件的中心人物，不是在想把什么秘密掩盖住？
　　果不其然，马凤男摸了摸脚下的土，找个地方蹲了下去。
　　“我不知你怎么会在这儿，但你也不要怨我，一不做二不休，我只能把你埋了！”
　　这些话是他把我拿出来，对着我说的，可要是外人来看，一定觉得他是一个对着木棍说话的疯子。
　　我心里持续地凉，听这些话的意思，看来原来他对这钗子做过手脚，把什么人固定在里面过——当然他一定不知道，又有人重新做手脚，把里面的人换过了。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堂哥，是你吗？”
　　我能感到马凤男几乎是跳着起来的，转身后，才长出一口气，打起笑脸，“啊，你是——我那个弟弟的女朋友，今天我们见过！”
　　但是我看到对面的人，绝对没有他的放松。
　　那个人影笑着，穿着我常穿的一件白色连衣裙，带着狩月给我的聚灵环戒指，但脸上的五官一会儿跟另一个女人的重合，一会又略略分开，像是没带专门眼镜去看3D电影那种模糊的感觉。我不知该叫她章晓蔷，还是叫她曹可娜。
　　“嗯，我第一次过来，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是挺意外的，我们一家都很难过，但老人家上年纪，也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你不用太担心了，”凤男安慰着她，转了话题，“对了，你跟我堂弟相处得怎么样，还好吗？”
　　“我跟马甲还挺好的，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跟马甲回老家，觉得他的亲戚有点处不来，”对面章晓蔷的脸做出咬嘴唇的样子，“其实，听说堂哥的情况跟我们有点像，我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的。”
　　“怎么了？”
　　“几个亲戚家的女孩，我给她们一人带了一瓶雅诗兰黛的眼霜，结果她们拿去抹手抹脚，还说没雪花膏好用。”
　　马凤男笑起来，“我是过来人，知道你肯定是好心，但这边接触这些牌子少，她们平时下地干活，也用不着这么高档的，下次你带几大瓶雪花膏，你也省钱，她们还高兴。”
　　“还有，”对面的女人又说，“今天我才说了一句让马甲给我倒杯水，她妈妈马上就去了，嘴里还说着，‘还是我们老婆子来吧’，这不是成心给我脸色看嘛。”
　　“这个，我也明白，当初我对可娜，那不也是宠着，让着，连点重东西都不舍得让她拿，但她们老辈人觉得，媳妇娶来就是伺候儿子的，她们都这么想一辈子了，你想改变她们也难。不过你退一步想，你在他家里能有几天，好歹装一下，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些都是小事，最气人的是，他也就是在城里住，又不是什么市长书记之类的，老家老有亲戚往他家跑，不是办事，就是借钱，每次带二斤花生，在家里一住就是半个月，上厕所不冲水，内裤和外套一起洗，都快烦死了！”
　　我能看见，在对面女人的眼睛中，倒映出凤男起了变化的表情。由开始的苦口婆心，到带有几分愠意，而最后又滑到一种惶恐的状态。
　　“你……到底是谁？”他退后一步，手上不自觉地抓紧了木钗。
　　对面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始发出磔磔的笑声，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也浮现出来，“你跟我生活了十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可娜——！”马甲的堂哥惊叫了一声，没有任何下文，因为整个人已经吓到不行，转身连跌带爬地就进了茅草丛，只求不要看见那张脸。
　　由于事情来的突然，他把扔掉钗子这件事忘记了，我的眼前，茅草东倒西歪而簌簌响着，时而出现的缝隙中，能看到那个穿白色衣裙的影子平静穿行，巨大而微红的圆月挂在她身后，像一只充血的独眼。

　　“马凤男，你说要宠我，爱我，照顾我一辈子……”
　　“你说，我是你永远的公主，你的世界为我而存在……”
　　“你说，不让我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白裙的女人游荡着，这些往昔的情话，此时听来分外苍凉。
　　突然，她的声音变得凌厉，歇斯底里起来。
　　“你胡说！你眼里，你妈，你家人，你二大爷的三表妹都比我重要！”
　　“为了他们，你让我受了多少委屈！”
　　“你们一家都让你跟我离婚，我不离，就不离！死也不离！气死他们！”
　　“可是，”她的语气又一转，变得哀怨，“我没想到，你好狠，好狠啊！我不离婚，竟要给我换一个魂！”
　　我心头咯噔一声，原来如此！
　　也许起初他对她真心相爱，可怎顶得住那么多最亲近的人们口水扑面而来，时间一久，他也想要去改变她，让她变得顺从，变得听话，变得符合家里人的期望，可如果她不愿意改变，那怎么办，他想到的办法竟是让她内里变成另一个人！
　　结合目前我所知的信息，也许能做出这样的推测：那木钗是一件古物，凤男找到了一个高人，将曹可娜与原来木钗中灵体做了对换，所以他领回来的可娜才是那么个低眉顺眼的样子，而真的可娜则被封印在钗子之中——但是，这中间有一个变数，就是我与可娜的再次对换，那么对换我们的又是不是同一个高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