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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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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持续雨水导致小镇的交通条件未能尽快恢复,受伤且行动不便的付教授恶劣脾气愈发暴躁。每天除了骂自己儿子,便是骂好心前来探望的丢人的女学生柳妍。
最令她愤慨的是,教授竟然与自己的新领导是旧识,他信口开河把她从前在大学里的学习表现讲的差劲至极。
领导很没有面子,于是唱反调:柳妍还是不错的,基本功扎实,工作勤奋刻苦,就冲她一个女孩子肯到我们这里来吃苦,已经是百里挑一了。
教授哈哈笑了几声:老同学,女的干这一行有什么用,尤其在出校门前还不肯好好学习。难道是给你的男技术员们活跃气氛?一帮光棍围着个女人转搞得什么意思,你们当是养文工团?
领导脸上十分挂不住。
末了,领导私下里对柳妍说:你这个老师太缺心眼。幸亏你当初没跟他读研。否则几年下来你连皮都不剩了。
柳妍吐了吐舌头。过去在学校里这一直是出名的。
然而,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居然,此时又生出了去挑战这个怪物的雄心!
世俗地讲,功名利禄;不世俗地讲,远大理想。皆在一个人从身到心全部万念俱灰死过一次之后,才会有痛彻至极的领悟。
下一年头柳妍重新考了研究生。付教授出的专业题难得变态。但是,作为评判人他给了她高分。
那倒未必是她答得有多么切合他的变态地好。
而是一种许可。从第一次跟着对方实习的时候她便明白,付教授越骂的厉害,便越是许可自己,做他的弟子。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看重。
做完辞职前最后的项目,柳妍面庞晒得红黑,鼻头的斑点也加深了。
林雪见到时她心疼坏了。林雪在一家清闲的事业单位工作,越发肤白圆润了不少。刚利用公休假与读研放假的男友回家顺便去了一趟香港,于是喜孜孜地把扫货来的小样护肤品赠与。
面膜啊!补水啊!林雪咆哮激动地一一命令。
柳妍赔笑,女神说得极是、极是。
话说你马上就要回来读研了,一定必须用尽全心保养自己!才会有男神追你!
瞧我晒得像珍贵矿石的脸,一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林雪咯咯笑,柳妍你气场越来越MAN了,你为什么要搞这么丑的刘海把额头都遮住,好像韩剧里洗剪吹男明星的样子。
切,美女我长发及腰。
说着,她抬手扶了扶额,上次泥石流后额际留下了疤痕,虽然她不介意,但并不希望多舌的密友看到追问。
完了,你将来不会吸引gay吧。我觉得你怎么好像又长高了,一把年纪的人居然还能再长高!你到底是去了山区还是去火星当了宇航员?!
错觉、错觉……因为我现在有、肌、肉,显得大块头。
才没有!老娘羡慕你那点精瘦有力的小二头肌都来不及。
柳妍被对方魔指挠痒得浑身颤抖个不停。再撒泼劳资要攻你了!
两个疯女人在高大上的咖啡厅里旁若无人地形象掉了一地。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快活多了。比起以前,你浑身都是生气。”最终,林雪总结道。
柳妍弯腰系好自己徒步靴的鞋带,微笑地站立起来。
她的户外衣帽上有洗不去的细小沙尘痕迹。
外面在下小雨。习惯性地拉上防水帽子,想了想,柳妍又撑起折叠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伞的,只不过在林雪面前,她个子高,理应服务。
这个女人有着笔直的双腿,体态纤长健美,长发随意扎得较高,现出后颈一种优雅的弧度。她眼神清亮,略含忧伤,然而轻抿的嘴角显得温柔坚定。
撑伞的手臂力道稳重,脊背挺得很直,下颌微扬。
看了柳妍的侧颜半晌,林雪暗想:
她竟然如此像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了。
柳敏对柳妍讲过,我们是同一种人。
李玉梅为女儿成功逆袭回校园简直要得意忘形。然而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柳妍听从付教授的建议,决定利用俄罗斯政府单方面奖学金项目的机会去留学,李玉梅先喜后惊最终忧虑万分。
除却语言的障碍,那地点不在气候稍微温和可以接受的欧洲部分,诸如莫斯科、圣彼得堡那样的大城市,而是冬季漫长而严寒无比的喀山。
总之,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好事情——基本上无名无利。
适合对本行业有执着的兴趣,吃的了苦,骨子里不安分的人。
难得严苛的付教授不打击自己唯一的女弟子,他挑了最沉心静气的她,向对方推荐。
说不兴奋是假的。实在是自尊心被打击惯了,柳妍第一反应对老师说,我会被熊吃了嘛。
你跑的比俄国人慢就会。付教授竟眼睛眨也不眨地回应玩笑。
柳妍一拍大腿,我今天开始练短跑。
事情就这么不费周折地定了下来。
啃书本,学语言,以及等待签证手续的时期里,柳妍无数次想及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
为什么过去柳敏几乎是求着她去英国,她都不肯。现在却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当林雪也终究忍不住问出来,柳妍一言以蔽之:我贱。
谢师告别宴上,柳妍喝多了点,才敢直接问凶神恶煞的老付。“老师你看中我哪一点啊?从我读本科开始就天天骂我。”
付阎王开始语重心长地算旧账。
“柳妍,你第一次上我的课就得罪我了。”
“我记得、我记得……当初我忘了回答你的点名,课后胆大妄为地拦了你的车只求澄清事实,结果还是被扣了那门课的全部平时成绩。我真的很冤。”
“你晓不晓得,你要是敢保证期末考达到优秀,我兴许就放过你了。你呀,太容易放弃。”
柳妍暗自腹诽,她若是吹了牛皮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你倒是蛮抗压的。你是我见过最抗打压的学生,皮厚。”
柳妍在周围的哄笑中脸变白了。
朦朦胧胧中,她想,那一日,她为什么魂不守舍。
因为有一个人在大雨里等她。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而又迫不及待,反复在心坎里想,许久不见,他好么?是何模样。
当日的音乐会,那忐忑心情,如同雨打心扉般地重重地敲击下来,没过了耳膜。
……而现在,她不想他。
柳敏的司机对旁人评价,若要我如此起早贪黑比公司任何一个员工都辛苦百倍,换给我当老板,也不做!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老板失态,取消了飞往伦敦的航班行程,回到车内皱眉发呆的样子,赶紧说: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财务张经理脸色铁青。很快跟上打开车门,坐到柳敏身边。
“你是个理性的人。”
柳敏慢慢点头。
手指间摊着半张揉皱的旧报纸。那是早晨随手拿来塞垫箱子外打包带的。于是刚刚,在机场行李托运处被他瞥见了那幅发旧的照片。
泥石流。
伤者。
事情过去很久了。
只是那样一双熟悉的眼眸,绝望又哀伤的眼神。
她的衣服上有血,头扎纱布,细弱的手腕抬起半遮在面前。
哈哈,这样子,是据说的过得顺利。
柳敏遣开了司机,冷峻眸子转过来盯着自己的朋友。
“你做什么这样看我?”张账房选择先发制人。气氛如冰霜般冻结了半分钟,终于他接下去道:“你不该取消行程。公事比私事重要。等上了飞机,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
柳敏继续沉默。
“你自己当时不想面对,让我去你的老家帮你处理事宜!老实说,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一个老得随时会垮掉的破房子。你那些本家亲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重点!”
张账房瞪起眼。
“你的侄女来公司实习过,我当然认得。你真以为你的破事能瞒我吗?为了她,你在公司发展最关键的时刻不负责任地走掉,头脑发昏躲起来一个月!借口什么大伯病重、大伯去世,悲痛欲绝,你当我从来不认识你?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变态!”
变态。柳敏悲哀地想,我的确变态。
他垂下眼,一字一字地读着整篇字迹泛黄的报道。什么时候妍妍当真去了山里工作呢?像她之前与他赌气的玩笑话一样。
“你说柳妍一切顺利,工作轻松离家近。”
账房先生把头一扭。“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哄你。”
“我今天要去水城。”
“柳、敏”对方几乎咬牙切齿,“你还像不像个正常男人?!”
“行程改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我保证飞机起飞前赶回来。”
“如果你发疯我就辞职。”
“谁一辈子没个突发状况的私事?!”
“这不是私事,是让你失去理智的弱点!作为一个精明的,战无不胜的老板,你可以卑鄙无耻奸诈狡猾无恶不作都不关我们屁事。但是你不能有比你的雄心你的事业更重要的事!”顿了一下,“更何况,这件事比吃喝嫖赌毒更加不名誉。”
“放屁。”柳敏彻底不要了绅士脸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名誉?我没爹没妈没老婆没孩子,我关心一下仅有的亲戚难道还用得着警察来管?”
僵持许久,最终让步的是张账房。
“你赶快找个老婆!情人也好!欲求不满才变态!”
晚上是唱K。大BOSS走掉之后,同门众人自然是欢歌燕舞。
柳妍靠睡在沙发上,手机里一个陌生的号码闪起。
听到那略带沙哑的第一声,她呼吸一窒。随即下意识地挂断。
周围的人都非常happy,她也觉得自己非常happy。
摇头晃脑地,她再度接起。
……你要见我?
……在哪里?
环境极端地吵闹,她咯咯地笑说:……好啊,你来呀。
放下电话,看了一圈周围,她叫道:有人来给我们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