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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玉人何处教吹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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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移西楼,惜影并未入睡,于是一个人在庭院里走动。不知不觉地想起白天的事情:赫连明烜,你还要给我多少意外和惊喜?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对他动情,我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的命掌握在赫连王的手中,现在留不留我一条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如果有幸我能回到凉州,那此生恐怕也就难以再见了。
“今晚的月光怎么这么惹人厌?”正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曲箫音,那箫音凄凄婉婉,柔肠百转,清清冷冷,如泣如诉,好像在诉说着一种愁肠,一段相思。“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箫声?”惜影着迷了,竟不知不觉寻着箫声向庭院外走去。
惜影跟着箫声来到了前院花园,只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坐在假山前里沉浸在吹箫中。是他,是赫连明烜,可是此时的赫连明烜却是那么陌生,白日的他脸颊总是挂着笑涡,现在的他却是忧郁的另外一个人,这个样子倒和二公子有几分相似了。
“谁!”箫声戛然而止,箫立刻如剑一般握在手里。
“果然是与狼共活的赫连人,反应如此敏捷。”惜影拍手道。见是她,赫连明烜放下了手中的箫,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月亮太亮了。”
“你说什么?太亮了?今晚并不是满月吧?哪里来的太亮一说?还是这满天的星辰乱你心呢?”赫连明烜又恢复了平日里让人亲近的笑容。
惜影缓缓走了过来,说:“不,是箫声乱了我心。”赫连明烜淡淡一笑,解释道:“夜半闲来无事,吹吹箫,望望月,扰了姑娘还请原谅。”惜影并没有理会他的解释,而是说道:“我猜公子的心里有心事。”
“哦?姑娘如何得知?”
“箫声。公子的箫声如泣如诉,像在诉说哀愁,不是有心事是什么?”
“唉,云姑娘真是明烜的知己,竟然能听出我的箫声里有哀愁,那不知姑娘能否猜出是什么样的哀愁?”
“……惜影不知,是对一个女子的爱慕?想得而不能得,想见而不能见吧?”
赫连明烜淡淡地笑了,他缓缓地走进院中,抬头凝视着满天的星光,许久,才回头对惜影说:“云姑娘可有兴趣听明烜讲一段往事?”惜影点了点头。
“两年前,父王去晏城朝见皇帝。自小父王在这几个兄弟姐妹中就最疼爱我,他只带了我一个人和他一同去南都。南都很繁华,市井林立,车水马龙。不像我们北国,终年寒冷,人烟稀少。后来,我和我父王去了宛州,正赶上你们的一个藩王爷世子娶亲,我父王和几个藩王也一同前去祝贺,我也跟去了。
我生性顽劣好奇心重,对偌大的王府充满了好奇,酒席还没散,我便悄悄溜进王府的后院。后院是青青的草地和各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了兰花,我看见一群女孩子在院中嬉戏,她们都说王公贵族的家眷,都很漂亮,像那些花一样漂亮,和我们北国的女子一点也不一样。
我出神地看着她们嬉戏,忽然她们其中一个发现了我,纷纷像我看来,我被她们看的很不好意思,在想如何与她们说话。我听见她们都在低声议论着我的穿着,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的看着我,这时一个婆姨出现了,看见我在这里,赶紧对那些小姐们说道:“小姐们还不快走,哎呦,那可是赫连人,惹着他们可就不好办了。”那些女孩子一听,纷纷跟着那婆姨离开了后园,只有一个女孩子临走时在对着我笑。
我很失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是赫连人,她们就要像避瘟神一样地避开我。
我很生气地狠狠踩了踩地上的那些花草。却瞥见门口一个纤纤弱弱小小的身影——是刚才那个对我笑的女孩。我没好气地对她吼着:“有什么好笑的!”她非但没有被我的恶声恶语下走,反而朝我走了过来。她长了一张粉嫩的小脸,眼角微向上翘,一双俊眼顾盼生辉,她走过来对我说:‘你的衣服真好看,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呢?’
‘我是赫连人,你不怕我吗?’
她睁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问:‘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因为我是赫连人。’
她什么也不懂似的摇了摇头,依旧对我笑着。
见她笑,我也笑了。
忽然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脸颊,说:‘原来你的脸上有一个笑涡。真好看,为什么我没有呢?’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又对我说:‘哥哥,你来帮我推秋千好不好?’我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只记得那天的她笑靥如花,不,一园子的花都不如她漂亮,那笑声还有那无暇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从那以后,我就很爱笑,因为我记得她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我的笑涡很好看。”
惜影仿佛还沉浸在这个故事中,赫连明烜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和父王回了驿馆,可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她。第二日,我去宛州的街边闲游,那时正好下着蒙蒙细雨,很细很绵很轻,却在一道拱桥上看见了娉娉婷婷,带着丫鬟撑着伞缓走来的她,她的脸上还是挂着无邪的笑,她看见了我,从我身边走过,她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我便听见她对身边的丫鬟说:“明日若是天晴,你陪我去城郊的小河边放风筝吧。”第二日,天真的放晴了,我在城郊的小河边看见了放风筝的她,我便和她一起放风筝,我们一起骑马……那几天,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天。我那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长大了,我一定要娶这个女子为王妃。”
听到“王妃”两个字,不知为何,惜影竟然觉得有些酸酸的。
赫连明烜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我是赫连人,她远在南都的宛州。即使见到了,又能怎样呢?她还记得我吗?记得又能怎样呢?或者,说不定她已经嫁人了……”
赫连明烜见惜影也不做声,于是笑了起来,说:“只是一段旧时故事罢了。何必当真呢,我又不会一直等着再见到她。我只希望她能永远过的像以前一样快乐,永远那么天真无邪。”
“惜影不明白,那为何公子的箫声还是这么凄婉?”
“如果不相恋,何必又相识?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不如不见……”惜影轻声地念着这四个字。赫连明烜又吹起了他的箫,箫声融进了这夜色里。
“哈哈,原来你们在这里吹箫赏月,讲故事,六哥在说什么悄悄话儿呢?和卓也要听听。”惜影听到一个清甜却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蓝白间色衣服的可爱姑娘正调皮地看着自己,她的帽子、领口、袖边都带着白色的绒毛,在皎洁的月色下就好像是从月宫中逃下来的玉兔。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体态丰腴,有着明显赫连血统长相的女子,女子哈哈大笑,笑声浑厚清亮,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已是深夜,女子拍了拍那个叫和卓的女孩的头说:“悄悄话儿你六哥岂会说与你听?没看见人家有佳人相伴了吗?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和卓似乎不高兴似的,撅了撅嘴说:“和卓也是佳人,为什么她能相伴,和卓就不行?大嫂你故意帮着明烜的!欺负我一个外人!我要去告诉我哥哥去!”
这时明烜站了起来,走向她们两个,没好气地笑笑,说道:“姐姐,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声不惊人死不休啊?现在是深夜,大家都睡了,没有几个人是像我们几个这样睡不着出来闲逛的。你睡不着可以去府外睡帐篷啊,点个篝火,与和卓一起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何必大晚上的出来吓人呢?”
“我呸!你大晚上的在这吹箫你就不会打扰人睡觉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得了吧你,少装好人!你姐姐我难得回趟家里,你就这么客气地对我?不就是身边有个小佳人吗?听说啦,凉州抢来的吧?苏勒就是有眼光,我看抢的这个女子长得不错,模样儿挺周正的。你看你二哥就不行了,那姓兰的那个丫头,低眉顺眼的半天不说一句话,我连她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我跟你说……”
明烜忙打断了她的话,露出了不服不行的神情说道:“姐姐,算苏勒求你了,别再说了,再说全府的人就都听见了。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好了吧?我不该冷落你和和卓妹妹。”他回头看了一眼已是瞠目结舌的惜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忘了跟你说,这是我姐姐多伦公主,这是她的小姑子和卓郡主。”
“不,我是明焯的小王妃!”小丫头趾高气昂,一副骄傲的样子说道。一旁的多伦公主狠狠地拧了一下她的脸,疼地和卓大叫一声,多伦却达到目的似的,又哈哈大笑道:“没脸皮子的蹄子!还没出嫁就好意思说自己是我们家的媳妇儿了?明焯要你么?别回头人家不要你,我看你这小王妃的脸往哪儿搁?”
明烜无奈地对多伦公主说道:“姐姐,算我求你了,别再开金口了。您别吓着人家姑娘,人家哪儿见过你这么泼的女子?你好歹也嫁了人了,怎么还是老样子。还有她也不是我的什么佳人,她是凉州镇国将军洛正平的女儿,她叫洛惜影。”
“哦,俘虏啊!”多伦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早说我不就知道了?”
“你给我机会跟你说了吗?”
多伦公主却不怀好意地笑笑,用拳头擂了一下明烜,说道:“行啊,老六,连敌人头头的女儿都敢收,果然是风流鬼。你就不怕父王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看成,你就别等你的那个什么南都的姑娘了,人家说不定早就嫁人了……”
明烜气得满脸通红:“你……偷听我说话。”多伦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说道:“谁偷听了?我刚来,还有我多伦不知道的事儿吗?就你那点破事儿,我告诉你我全知道。”她得意地看着惊讶的明烜,又哈哈大笑道:“逗你玩儿呢,放心我多伦有分寸,不会告诉别人。好了,我走了,就不打扰你们花前月下了。”多伦公主带着和卓离开了庭院,明烜无可奈何地对惜影说:“让你见笑了,我姐姐就是这样,豪爽直率,这也是我们赫连人的本性。是不是觉得本来清风明月,她这么一来着实煞了风景?”
惜影笑了笑,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位多伦公主还真是个女中豪杰的样子,这样的公主我还是头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