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六十七章·初忆(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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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一直啦……”她翘起的食指点这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只是偶尔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一眼……”
我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多加纠缠，看了一眼涅柔斯离去的方向，无不忧虑地说道：“真的没关系吗？”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点，“把涅柔斯老师气成那个样子……”
“没关系的，这样的事涅柔斯老师每隔几天都要闹一次。”她对着明艳艳的日光比了比水葱似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多大年纪了还爱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小心眼的老顽固。”她撇撇嘴，放下手，笑盈盈道，一派轻松，“过两天送点百果饼和百花茶过去，就万事大吉。”
“百果饼与百花茶，那是什么？”无论什么时候，我对从未听过的新鲜事物都保有超越一切的好奇与渴求，这个唯一逃脱我掌控的坏习惯一直困扰着我，可我却无法更改，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想去改变。
“百果饼，顾名思义，就是取苹果、草莓、樱桃、蓝莓、桑葚等百种水果两两搭配制成果酱，将之填入由杏仁、榛子、松子、腰果、核桃、花生等百种坚果任意配伍做成的饼壳之中为馅，放入烤箱中烘焙。当然，烘焙之时也有许多的窍门，比如说，饼干初入烤箱时不能刷油，因为大部分的坚果就含有十分丰富的油脂，过多的油只会让面粉快速变糊变焦，也会影响到填充在里头的果酱，使人吃了腻味；可是过少的油又会使饼干不够松脆可口，所以，一定要事先在饼干下头垫一层吸油纸，待把坚果里原本的果油烤出吸干后，再在饼干上抹上一层橄榄油。橄榄油色泽靓丽、气味芬芳清雅，既增加了香味儿又不会混了坚果的本味。然后把饼干烤至金黄便可取出再撒上迷迭香、或是肉桂、百里香、柠檬草就可以吃了。当然，不加这些香料也行。”她如数家珍般地一一向我道来，眼神明亮而口齿伶俐，自豪而俏皮，明明是在向我炫耀她让常人高山仰止的杰作，却是一副急于得到我认同与夸奖的模样，充满了孩子气，“那百花茶嘛，就是采集玫瑰、茉莉、桂花、槐花、玉兰、百合、栀子等百种鲜花的花瓣，洗净烘干，再与雨前采下的茶树的芽尖儿一起焙火，把花儿的香气都焙进茶叶里，泡茶的水则是用春天打落樱花的雨水，夏荷上的露水，秋菊上的寒霜和冬梅上的冰雪混合起来煮开来冲泡的。”
听了她的绘声绘色的描述，我不由得也有些心驰神往。百种坚果，组合变化，便可得出上万种迥然风味；随着茶水渐温，百种花草的不同香气的香气层层溢出，沁然入脾。百果饼稣腻可口，百花茶清冽馥郁，如此搭配真是妙不可言，不可谓不是匠心独运。我仅仅是这么一想，便觉得口齿噙香，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些许由衷的向往来。
“这百果饼和百花茶应该很不好做吧？”她虽说得虽然简单，可只要稍稍一想，便知其不易：先不说推敲哪几种果子不能同食、那几种果子相配味道最佳，单是收集泡茶的花水便要花一年的时间！虽然时间对神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暗自讶然，要怎样地心细如尘和闲情逸致才能完成这样细致的功夫。我想，也只有像她这样挥金如土食不厌精的骄奢纨绔子弟，才能想得出如此精细磨人的吃食。
“嗯，也不是很难啦……”她微微抿嘴沉吟，然后抬头，用那双仿佛要溢出水却又清澈见底的潋滟紫眸看着我，松快至极，“就是有些麻烦罢了！要不是为了哄那个糟老头子，我才不会闲得没事找事干呢！”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困扰着她的烦心事一般。
我失笑，也只有她，会把涅柔斯当作小孩纸一般来哄吧？
“哎呀！不好了!”须臾，她惊叫一声，触了电似的突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呀！我忘了，百花茶已经没了，百果饼的配料也没集齐，怎么办怎么办？我本来要去找这些原料的却被关了禁闭，都是波塞冬大人害的！”
我心道，你总不是无缘无故就被关了这么多天禁闭吧？定是又闯了什么不得了的祸。再者反正你都溜出来过，为何不再那时把事情办了，反而事到临头才来着急，还推卸责任、委罪于人。
心中这样想着，可看她失了主意像没头苍蝇团团乱转的模样又不禁开口道：“难道你没多准备几份吗？”
她停下踱步，转头看着我，摇了摇头：“不行的，这百果饼放久了就会变味，一般都是现吃现做；百花茶也是，最多经不过一年的时间百花的香气就会散尽，到时候也和普通的茶叶没多少区别了。”她垂着头絮絮地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难得有几分苦涩，让人听了不禁同情，“若送别的东西去，只能比百花茶和百果饼更好，否则到时候弄巧成拙，涅柔斯老师的火气怕是会更大了。那老头子的嘴巴可不是好糊弄的！”
听她言语中的透出的意思，竟对涅柔斯老师还存着几分畏惧。我有些惊讶，原以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百果饼还好，差的那几味坚果也不难准备，果酱现做也来得及……百花茶就麻烦了，幸好今年的新茶叶芽儿已经摘下晒干、泡茶的水去年我也多留了一份，可是凑齐百种花瓣这么点时间怎么来得及啊！还要熏制烘焙……”
她哀叹一口，突然一拍手，目光在我身上滴溜一转，顿时喜上眉梢。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热切而焦急：“雅典娜，帮我个忙好不好？”
我隐隐知道她求我做什么，摇了摇头便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诶？你都不知道我求你什么呀？”她一脸惊诧道。
“对不起……”我拿定了主意，无论是什么都不准备对她施以援手，那意味着无休无止的麻烦和无尽的敌意，尽管我的身份、我的存在本身就给我带来不少的麻烦。
我从不怕麻烦，可我不会自讨苦吃。
似察觉我的疏离与敷衍，她如深海般幽邃的眼底慢慢被名为失落的情绪所浸满，熹微的亮光反射在眼中盈溢着点点受伤的波纹。那一瞬间，的确有一种不忍的愧疚感在我心上那么颤颤地一转，然而我却马上硬起了心肠，对于她的诉求熟视无睹。
“那好吧。”她有些沉默而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直径像门外走去。
我讶异非常，本以为按照她的性子，应该会对我死缠烂打一番，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容易便妥协，让我瞬间便准备好的满腹借口都毫无用武之地。
我越来越觉得有些摸不透她了。
“其实，我也没像去干什么……”几乎走到大门的帕拉斯突然回过头来，小声而犹豫地说道。她紧张又小心翼翼地窥觑着我的神情，似解释又似游说，“我只是想请你陪我一起去采一点做百花茶的花瓣儿……你放心，我要的花儿珀尔塞福涅都会帮我找到的，大部分也是我自己动手采摘，不会有很多劳力的！我就想、就想……”她越说声音越是低不可闻，一秒的沉默之后，她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大吼了出来，“我就想你能陪我一起去，顺便带你去哪里逛逛，这样迟几天去跟涅柔斯老师道歉的话，他也不会发更大的火儿……”然而她到底是底气不足，最开始的气势汹汹之后，她的声音又渐渐小了下去。
“……”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而卑微的请求，她却如此低声下气，我几乎无法拒绝。
然而，我却始终和玩物丧志的她不同。
似乎看出了我的动摇，她飞快地向我走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讨好中又带着几分狡黠：“你知道吗？我们去陆地的时候，都是骑着海豚的，我听说，你当初来海界的时候是赫尔墨斯送你来的，你一定没有骑过海豚吧？它们可是这大海里最温顺聪明的动物！它可以带着我们从亚特兰蒂斯一直穿越到海平面上去。你听我说哦，普通的海底和亚特兰蒂斯可不一样，没有波塞冬大人的结界，无法把海面的阳光直接移到那里，所以，海底是黑色的，深不见底的黑，但是，那里却生活着许许多多的会发光的生物，像是乌贼、鳞虾、鮟鱇鱼、水母、竹珊瑚，这些动物游来游去，就像海中的星星一样，发出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光，五彩缤纷，可好看啦！海豚再往上游，海水的颜色也由黑色变为深蓝，这时候，发光的鱼和海藻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色彩鲜亮大小不一的鱼群。它们有的会绕着你不停地转悠，；有的只是远远地跟了你一大队，向它们拨一拨水波他们就四散逃走了；还有的鱼儿根本就不理你，就跟着洋流迁徙；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鲨鱼，不过我放心，他们虽然是些很凶残的家伙，但它们是不敢伤我的。当水下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亮得你不得不闭上眼睛的时候，哗地一下，海豚就跳出了水面，然后，你会看见，那明媚灿烂的阳光，一望无垠的闪着金光的大海，飞翔盘旋在低空的海鸥，可当你想再把这些美景看清楚的时候，呼一声，海豚又带你回到了海水中，这时你一定要低头向下看，因为大海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鱼群、珊瑚群、礁石……可是一眨眼的时间，海豚又跳跃着把你送出了海面。如此反复，每一次你看到的都是全新的景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她越说越是兴奋，到最后竟手舞足蹈了起来。
我听得入神，宛如身临其境般眼见潮水涌落与阳光沙鸥，于是心中竟隐隐衍生出一种蠢动的叛逆和渴慕出来。
因为，那是我从没想象过的自由。
“嘛，雅典娜，走吧，跟我去看看那些你从没见过的美景吧！”她向我伸出的手十分体贴地停在了我与她之间，很近，却绝不触碰。
那是接受与拒绝的分界线，抬手或是转身，是她暗示我拥有的自由选择权与给予的缄默的尊重。
温煦的阳光从她身后的殿门照耀进来，如若流水一般顺着她柔和平顺的轮廓潺潺浸溺下去，从脸颊，到指尖，乍然看去，仿佛整只手臂都发散着柔柔的光芒。她伸至我面前的手正无声地向我发出邀请，比她那华美绚烂天花乱坠的词藻还更有致命的吸引力，而我，却看不清那纤纤玉手之后隐藏的是罪孽的蛊惑还是天使的救赎。
平生第一次，感性战胜了理智。
我有些认命似的闭上了眼，我叹了口气，缓声道：“你既然这么惧怕涅柔斯老师，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对着干，惹他生气呢？”
眼前的少女顿时喜笑颜开，纤白的手一长，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我的手，一转身，便拉着我向外跑去。
“因为，你不知道，”脚步落下的瞬间，她偏头，兴奋中又带了些许的调皮，“惹急温文尔雅的涅柔斯老师，是件多么有趣的事！虽然善后比较麻烦……”她身后蓬勃的阳光因着这个小动作毫无保留地淋在我脸上，刺得我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光雾氤氲中，她略带一丝狡黠的笑靥，也显得纯美而无邪，让我冷漠的心底也泛起一层一层的暖意。我反握着她柔软纤细的小手，任由她带我走进瑰丽奇异的未知世界。
……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帕拉斯，那个洒脱随性却又桀骜不驯的海宁芙。彼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日的邂逅，竟成了我风雨如晦身不由己的命运的开端。
其实在那个午后，有许多的细节是我所忽略的，比如帕拉斯眸中那抹稍纵即逝的冷光，比如涅柔斯欲语还休的态度。在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偶然想起它们的时候，才恍然觉悟，原来，这般崎岖艰难的惨落结局并不是偶然，而是一直以来被我所刻意无视的无数因由串连起来的必然。此时，我才想起，命运本身便是一场无情而冷酷的作弄，比帕拉斯眼底那一瞬饱含杀意和仇恨的眸光还要让人冷彻心扉。
第六十七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第六十七章·初忆(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