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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六十八章·七夜(上) ...

  •   曾经的面容已掩葬于泥土的尘埃,就让我,最后一次,在今夜与你诀别,在那七日之后,阴阳、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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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织在一片煦暖阳光的拥簇下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教皇殿女神卧房特有的厚薄深浅重重掩映的白色纱幔,除去那唯一一幅从天顶拉至床脚再顺延到门口的气势恢宏的金红色挂毯外,这里的确与亚特兰蒂斯的涅柔斯神殿很像、很像。

      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手心中有着微凉的暖意,那是梦里残留的温度。

      她惘然而伤感地笑出了声,千年之后,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女神大人,您醒了……”

      纱织转头,见一名白衣侍女跪在她床前,神色恭谨而谦卑。她恍惚记得,她是雅美的心腹侍女,那个名叫阿达的女子。

      “雅美呢?”她刻意忽略这名侍女与她过近的距离,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祭司大人还在女神殿祈祷,她命我在这里照顾您,直到您醒来……”她低低垂着头,长发覆盖住了她的面容,显得她愈加渺小而卑微。

      “她还在那里吗……”似是疑问,又似自言自语,纱织目光辽远,飘出了寝室,落在女神像前跪着的少女身上。良久以后,她才收回目光,“我睡了多久?”

      “女神您已经睡了三天有余了。”阿达恭顺回答道。

      “三天吗?我怎么感觉,好像过了几千年的似的……”她微微摇了摇头,不自觉间带上了几分自嘲。红尘滚滚,千年弹指,她们皆是尘世轮回中的幽魂一缕,半点由不得自己;多少繁华枯荣、多少恩怨情仇,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

      她翻身下床,闪开了上来要扶她的阿达,一步一步地向寝殿之外走去。

      阿达一愣,随即拿了早已准备好的银狐皮斗篷,跟了上去。

      “你别跟着我了。”纱织的冷淡与疏离阻止了阿达准备继续跟随的脚步,她抱着斗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她有些无措,纱织缓和了语气,却依旧疏远,“我只是想试一试,没有人陪我走的路,是什么样的。”她再不顾身后的侍女,直直走出了教皇殿。

      雨已经停了,可是殿外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一片,分不出朝夕。教皇殿空旷而宁静,静默而安详地伫立于山峰之上,恰似她沉睡千年的奥林匹斯圣殿,散发着庄严而孤寂的壮美。

      白色的坡跟短靴踏在教皇殿破碎龟裂的石地上发出笃笃的回声,纱织看着这支离破碎不及修补的教皇殿,一种沉甸甸的茫然的悲伤又溢上了心头。

      山顶的凉风吹得她衣袂翻飞,长发招摇,她停下脚步,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与不远处巨大的女神像遥遥对视。

      雅典娜,智慧与战争的女神。她的降临给大地带来的到底和平还是争斗?两百年一次的圣战有何意义?她和哈德斯千年的争端又起源于何方?

      她没有答案,也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只能随波逐流地沿着命运的轨迹茫然向前。她怕,万一打破了这个宿命的轮回,命运的报复她无力承受。就像,帕拉斯。

      纱织眸光一动,不自觉被神像前跪着的少女所吸引。

      曾几何时,海宁芙帕拉斯这个名字也在奥林匹斯如雷贯耳过,她的力量,她的才华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主神;可是,就是因为她的出生,才使得她的存在被彻底地抹杀,就连史诗中的只言片语,她也不过是依附于自己的雅典娜之名下。这让心性高傲的她如何能甘心呢?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恐怕帕拉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被放逐的原因,什么藐视诸神,什么反对天父,都不过是要除掉她的借口。因为,她可是父神最痛恨的那一位的孩子啊!

      如果自己能够早些知道这件事的话,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在亚特兰蒂斯,留在那个禁锢却也保护着她的童话般的牢笼里,即使违背了她海阔天空自由不拘的心愿。如果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往后的分崩离析,爱憎分明?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悔痛与惆怅,轻轻悄悄地走上前去,沉默地跪在了雅美身侧。宽大的裙摆铺展散开,仿若初初绽放的天山雪莲。她双手交叉于胸前,虔诚祝祷。

      “你醒了……”雅美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没有动动弹,见眼睛都没有睁开。她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点点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未干的眼泪。

      “暗中向我下手,就不怕我给你安个谋害女神的罪名?”纱织抿了抿嘴,故作轻松地调笑道。

      “我若不把你弄昏,真的在这而祈祷三天,你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了啊?”雅美轻嗤一声,睁开双眸,狠狠地睨了她一眼,“就怕有人中途晕倒,白白地让你的战士们看笑话。”

      “你知道么”丝毫不在意雅美的嘲笑,纱织继续淡淡地说着,“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和你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雅美轻轻地扬了扬嘴角,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纱织,“那是多久前的事了,我都有点记得不太清楚了……”她把碎发别在耳后,饶有兴味地问道,“现在跟我说说吧,第一次见到我,你对我的印象。”

      “顽劣,任性,刁蛮。”纱织一点情面都不留,淡然自若地讲出这伤人的事实,“那么你呢?”

      “虚伪,做作,无趣。”雅美对纱织的直白报以同样的真诚。而后两人相视,却是一笑,泯灭了多少恩怨嫌隙、苦乐哀愁?

      “可是,为什么?”但仅仅是破冰一笑,纱织的欢颜便泯入了哀绵的愁思,她的眸中明灭着幽淡的冷光,如破碎水晶锐利的边缘一般刺目刺心,“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她转过头来,绵软却坚定地质问道,“帕拉斯,他们可是我的战士啊!我没能保护好他们,难道连我缅怀的资格你都要剥夺吗?不要用身体素质这种不着调的借口来敷衍我!你现在这种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还不如我。难道说,你认为你可以承受的,我就承受不了吗?”她重复着,“我就承受不了吗?”

      “不为什么……”她的激愤换来的是她的平静与淡漠,“只因为,我理解、我理解你的伤、你的痛、你的不忍和自责,他们是你的战士,你与他们心意相通,他们的决心,他们的无奈你感同身受。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你的伤痛就会多一分,你就会永远沉溺于过去,沉溺于失去他们的痛苦之中。”她转过头来,理智得近乎无情,“但是你不能,你是雅典娜,是智慧与战争的女神,是人类与大地的守护者。你要往前看,只能往前看。所以,这些不能明言的痛苦,隐伤就由我来承担吧!这也是我应得的罚……”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仿佛是风神在冬日一声幽凉的叹息,才出口便化为北风阵阵,了无踪迹。

      “……你变了。”纱织默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一点黯淡的星光隐没在她眸中,最终成为唇边一抹留恋伤怀的笑纹,“过去的你张扬热烈而桀骜不驯,只要你想定的事,必定会去轰轰烈烈风风火火地大干一场;那时的你,绝不肯这样默默无闻籍籍无名地站在我身后,点缀我的华光……”

      “呵……”雅美轻轻地笑了一声,释然中又有些无奈,可惜正真的理由,她却始终没有告诉她。那支刺入纱织胸口的宿命的黄金箭和数名黄金圣斗士的逝去一样,都是她袖手旁观的结果,而今她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插手现在让未来的轨迹变得一塌糊涂?让她根本不能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然后任由命运摆弄?迷雾重重的现在和能够预测的未来相比,她选择后者。这样,命运至少还有一点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是、可是,那些逝去的年轻而美好的生命,怎是一句“大局为重”就能轻易掩盖忽视过去的呢?到底是她的罪过啊!所以她在这里,用血肉之躯承载狂风暴雨,即是忏悔,亦是罪己。

      她收拾起哀乱的心绪,缓缓说道:“几千年都过去了,能不变吗?现在这个惨淡不完整的我,还不是得归功于当初我那火爆冲动的性子吗?这么久了,总学得乖了……”她向她眨了眨眼,眸中闪烁着精明了悟的狡黠,“现在的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什么权势威望,什么争锋之心,于我不过是浮云障目罢了……”她倏然一笑,内底是悲戚到了极致的淡然,“可是,这样舒心的日子,我是再也不能够了……”

      与加隆共话夜雨,和内海大婶吃茶聊天,同星矢他们打闹玩笑,带贵鬼游山玩水,这种简单而平实的生活,可惜她是再也不能够了。

      纱织垂目,眸光黯黯,低声絮絮着:“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雅美望向远方乌云压顶的天际,坦然而道,无悲无喜,“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们既然没有办法反抗这命运,那就欣然接受好了。”

      纱织闻言,也不再多语。她抬头,望着辽远的天际,若有所失。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微暝,冬日的最后一丝光线隐没在群山苍翠之后,黑夜缓缓降临,以她最包容的姿态把万物庇护于她的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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