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我要休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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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比前坡陡得多，且遍布石头。卓宁抱住头，无法止住落势，眼前一阵阵发黑，也只能咬牙忍住。恍惚间听到山顶传来打斗声，有人急切地唤她：“宁儿！”
很好，终于来人了。卓宁撞到一块巨大的山石，随即被人一把抱了起来。卓宁使劲睁眼，面前竟然是司马相如，她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恼极恨极，挣扎着说了句：“我要休了你！”一口血吐出，晕了过去。
等意识恢复过来，觉出浑身麻木，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唉，不会又死一回吧？
有些人生来好命，一生顺遂。有些人却霉运连连，永无宁日。刚以为终于熬出头了，上天马上就把一切都拿走，连带小命。可笑那个瞎眼的相士，还说她大福大贵，大灾大难还差不多。
其实，大福大贵不是她所想，她只不过想要个岁月静好罢了。
既然逆来顺受也得不到上天眷顾，她再不会与命运妥协。
卓宁睁开眼，室内灯火辉煌，她躺在自己绣楼的床榻上。
司马相如的脸就在眼前，眼里一怔之后，随即闪过狂喜。他的手就停在她的颊边，微微抖着轻抚过她，“你醒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怕惊动了最弱小的灵魂。
卓宁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玉面上竟然胡子拉茬。他一惯最爱整洁，就像孔雀一样，知道自己美貌，格外爱惜勾引人的资本。
昏迷前，她说要休了他。那时心中确实恨极，恨不得将他踹到天边去，再也不用见着。现在么，休了他？让他恢复自由，得偿所愿？不，她不会让他好过。
“你去休了你那个老婆。”卓宁淡淡说。
司马相如怔了一下，眼神复杂，似乎被深埋的久远的痛苦让人扯了开来。
他默了会儿，紧紧握住卓宁的手，低哑道：“对不起。”
“怎么？你还舍不得？咳咳……”卓宁一急，胸中大痛，禁不住咳起来。
“宁儿，你别急，别急。”司马相如面色发白，惊慌地伸手抚过她前胸，帮她顺气。
待卓宁缓过气来，司马相如才说：“宁儿，对不住，害你受苦。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胜儿，当初……”
“我不想听你们的故事。”卓宁打断他，“你只说，肯不肯休了她？”
司马相如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八年前离开成都时，我就给了她一纸休书。”
既然早休了，她为何还说自己是他正妻？还住在司马家旧府？这其中必有缘由，但卓宁不愿去听他们的故事。只冷哼一声，“你没骗我？”
司马相如抬头看她，目光默默，良久才道：“我从未骗过你。除了初见时没告诉你真名，当时……”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卓宁已经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室内静寂无声。
良久，司马相如起身走了出去。卓宁狠狠咬住唇，身上的伤好痛，特别是左臂火辣辣的，痛得她想哭。她拼命忍住，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下，浸入鬓发中，冰凉凉的。
司马相如靠在门外，心底似有一根带刺的铁棘拉扯着，让他不得不大口的呼吸。昨天，在山顶的一幕又浮上来。这一天一夜，那一幕一直一直在脑子里回想，每过一遍，就让他更难受一分。他以为一切早在八年前结束，却万没想到邵胜儿会让姚无勇去杀她。要不是他接了圣旨去寻她，要不是在山腰听到她的喊声，要不是那山石拦住了她，万一她落下山崖，万一她被姚无勇刺中……她一口鲜血喷出的一瞬，他觉得胸中翻涌，似乎那血是从他心口喷出。
十六岁那年，初尝人事，少年意气风发，以为可以白头偕老的红颜，却转头就与他最好的朋友一起背叛他。即便那时，气怒攻心，挥剑断情思，与挚友对决，一剑杀了他。自此背井离乡，远去长安，经历过太多，几番凶险，都没有这样痛，这样怕过。
一个卓文君，让他变得不再是他。而她，心中终究无他。
“陛下急召我入京面圣……再拖延不得，我这就走了。你伤势已无大碍，我已急信给兄长，他应该就快到了。府库钥匙，交由你管，竹园僮仆下人，你看着安排。这次去，不知多久能回，你……你多保重。”司马相如几次说不下去。卓宁静静躺在床上，目光淡漠望着帐顶，连一眼也没看他。
其实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却一句都说不出。他们怎会变成这样？自她落水后那段日子，明明已经很接近了，明明甜蜜幸福就在眼前了。突然之间，一切归零。不，比归零还糟。她是再不肯信他吧。
她昏迷前说要休了他，他不敢在她房中呆太久，怕她想起来重提。当初她说他们是合作关系，事成之后，一拍两散，他心中是万般恼怒，才不顾她意愿强行占有她，是惩罚，也是想以此为羁绊。未料她根本不在意。也是，她这样的女子，既敢奔他，又怎会拘泥于□□。然而即便走到现在，他也无法斩断一切联系，自此了无干系去。说到底，如今洒脱不得的人，是他。
司马相如隔着窗子，凝望躺在床上的卓宁。她连娟的秀眉，浓密的羽睫，可以笑得那样甜也可以说得那样刻薄的红唇，尤其那双秋水潋滟的双眸，脉脉含情又冷淡无情，他搂抱过多次的细软的腰肢，仅有一次爱抚过的弱骨丰肌，甚至她那与众不同的、时而让人大笑，时而让人跳脚的灵魂，他一一的刻画进心底。
重回长安，他谋划了很久，得旧友杨得意相助，一篇《子虚赋》得陛下青眼。那个宫廷，那个官场，并不好混，艰险又寂寞，他要带着有关她的一切启程。
司马相如招手让青代取来玉笛，横在唇边，一曲《凤求凰》婉转倾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四海兮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将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宁儿，自始至终，我心如一。
窗外的笛声幽幽咽咽，似悲似伤。卓宁揪着锦被，无声地流泪，恨吗？怨吗？却被浓浓的离情包围。若不是她来自未来世界，若不是她早已知晓这段历史，若不是她早存了不信他的心，若不是她根本不敢相信男人，不敢相信爱情，若不是她取代了卓文君，以卓文君的性情、才气和勇敢，当真会爱上司马相如吧。若是卓文君私奔了他，他们会幸福携手，比翼翱翔吧。
天意，从来如此弄人。
曲声何时止住的，卓宁全然不知。她昏昏然，似梦似醒。直到房门砰一声被推开，明泉和卓朗冲了进来，扑到卓宁榻边，焦急地唤：“阿妹！文君！”
卓宁怔怔看着他们，卓朗一脸关切，明泉嘴角却带血迹。她心一动，忍不住问：“你受伤了？”
明泉抹一把嘴角，道：“没事，别担心。跟司马相如打了一架。他害你如此，我替你揍他一顿。”
“咳咳……”卓宁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大咳。
卓朗叹气，赶紧道：“阿妹别急，长卿没有大碍。”他硬生生受了明泉三掌，只还了一掌。他的武功明明比明泉还高，也许是心虚，才让明泉打到他。
来成都时，他就派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当初也是他太大意，竟忘了查清司马相如的底细。只知司马家乃成都大户，书香世家，却没想到多年前他就已娶妻。
司马公当年也是才子，奈何未进仕途，一生只知琴棋书画，诗酒词赋，幸亏娶了商贾之女，经营绣坊，家业颇丰。他们唯一的儿子司马相如自小聪慧俊美，文采过人，剑术高超，任侠好勇，不知惹了多少闺中少女芳心暗许。每每骑马过街市，投他桃李鲜花的女子不计其数，他却并未属意于谁。后在其母撮合下，娶了远房表妹邵胜儿为妻。那邵胜儿也是一美貌佳人，嫁了如意郎君当然得意。
谁知司马相如少年意气，哪里肯收心敛性陪伴娇妻，婚后不久就去青城山寻剑侠学艺，近一年未归。邵胜儿本就轻佻，如何奈得住寂寞，勾引了司马相如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姚无忌。司马相如回来后，发现奸情，怒火中烧，原本要休妻，邵胜儿不肯，逼得两兄弟决斗，司马相如失手杀了姚无忌，痛悔莫及。留下一纸休妻书，远走长安。自此八年间再未回家乡。
只是不知那邵胜儿用了何种方式，毁了休书，仍旧住在司马家。没几年，司马公夫妇相继过世，邵胜儿霸占了司马家产业，以一府主母自居。
此次司马相如回蜀郡，却并未找她理论。何种原因，外人却不得而知了。
陈年旧事，卓朗不准备让阿妹知晓，徒增烦恼。所幸，刺杀事件发生后，司马相如以雷霆手段，火速解决了这件事，姚无勇原本就是姚无忌的哥哥，那日已毙命于他剑下，邵胜儿因雇凶刺杀，被送官府，判与司马相如断绝关系，流放千里。
只是阿妹伤势尚未痊愈，长卿却要奉召入京。他说安顿好后，自来接了夫人同去，只是路途遥远，不知这一等又要多久。唉。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我要休了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