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tallinn

5、少年记忆（下）

　　第五章
　　“呃？”天机老人闻言，挠挠头，嘴巴一歪，“死小子！你不要这么早在你师弟面前拆我台好不好？”
　　他这一说，燕无双可乐了。不管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故意出糗的，平日要想逗弄、逗弄并不是容易的。更何况，小看了“老顽童”的后果是无比凄惨的……想起来，燕无双一阵后怕。
　　陆言瘳倒是异常习惯他们两师徒相处的模式。不知该说他是适应力强呢，还是少根筋的好。虽说在皇宫内，他的皇弟老哥把他保护地密密麻麻的。但，世上没有不露风的墙。有皇宫那么一个大染缸在，少说，陆言瘳也遇过多次迫他成长的事件了。
　　有阵子，他心情不好偷偷去找十一皇弟的时候，半路被一个彪型大汉拦住，追问“十皇子”在哪里，他机灵一动，指着自己寝宫的方向必恭必敬地道：“大侠饶命~~~十皇子的寝宫在那边……饶命啊~~~”尽管其实心里对如此愚顿的人不耻，陆言瘳脸上仍旧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但也归功于皇帝老哥保护周全，不让“身残体弱”的他多在人前露面，再加上陆言瘳自己为了防止被人逮到，而故意穿著一身的太监服。他幼小的身躯，半弓着背卑微的样子，很难让人产生怀疑。只是，由于过于年幼，陆言瘳甚至没有怀疑一个“贼”如何能穿著禁卫军的服装混到宫中的。
　　陆言瘳记得那次那个人很倒霉地一进“御前宫”就被捉住了。他问过林嬷嬷——林嬷嬷是他的奶娘，对他甚是忠心。听过事情的始末后，陆言瘳发现，从古至今这种所谓顶着重担进宫行刺的壮士，被捕将死之时说的都是——誓可杀，不可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空话。陆言瘳尽管年纪小小，却对这种毫无实质进展的口号很是鄙夷的。基本上，失败就是失败，史上成王败寇的道理，夫子还是有进宫来教他的。
　　皇兄也是经常进宫来探望他，只是有时会暗叹他的身体。
　　因而，潜意识里，陆言瘳深刻了解就算自己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如果身子不能养好，也是毫无用处的。
　　陆言瘳年幼，身体孱弱虽是不争的事实。但，贵为当今圣上的陆承幌却深刻的了解——自己的十皇弟并非池中之物。有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幼小的陆言瘳眼中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对于陆言瘳的不安于室，陆承幌也是再理解也不过了。他们两兄弟有着浓重的血缘羁绊，心有灵犀。
　　其实，多年前，陆言瘳还不是十皇弟。那时的他，只是先皇宠妃惠妃的幼子。陆承幌则是惠妃的长子。先皇本对惠妃宠爱有加，若非奸人陷害，让先皇亲眼看见他心爱的女人衣裳不整地和一个男人在“题宁宫”后花园。虽说不是看见惠妃在做苟且之事，但，先皇当下就将惠妃打入冷宫。其子——陆承幌、陆言瘳亦受到牵连，双双打入冷宫。
　　那时，陆言瘳年仅五岁。
　　在他五岁的记忆中，有的，是母妃夜夜压抑的低泣；有的，是那些原先阿谀的公公们恶意的使唤；有的，是皇兄倔强、愤怒而坚强的眼睛……再来，就是火光冲天的冷宫。母妃将一段白到映亮冷清的“明夜宫”的白绫挂在那一段向着父皇所在的“虔寝宫”的地方，悲伤地踏上了那段白绫。而后，母妃让皇兄带着他跑出这里。
　　陆言瘳本是哭闹着不让，可皇兄一个掌风劈下，他就这么晕过去了。
　　待他清醒的时候，只道是披麻戴孝，跪在根本看不清面貌的母妃的衣冠前。他的父皇，一瞬间便像年老了好多。英挺不再，甚至让陆言瘳怨恨不起来。
　　后来，老皇帝彻查了那件事。力排众议，废黜了储君，将陆承幌立为皇位继承人。即便如此，陆言瘳还是没有原谅他。直到先皇临死之时，陆言瘳才发现父皇原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皇儿，你大哥成熟稳重，你年纪尚小，父皇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将来，我亦无能为力。我只盼你们母妃在黄泉路上走得累了，便是停在那里等我……”说到这，这位统治干朝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老皇帝双眼迷离，伸出被病魔折磨得干枯的手指探向陆言瘳的方向，“蝶儿~~”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痴缠了多年的怨恨，随着老皇帝的逝去而消亡。
　　干朝甲戌年，夏殷王陆承幌称帝，大赦天下。同年，陆承幌正式将自己的皇弟纳入自己保护之下。正是所谓平民流言之说的“金屋藏娇”。
　　陆言瘳知道皇兄将自己偷偷引渡到这个奇怪的师徒身边一定有其特别的涵义，便是安心地呆了下来。
　　这一呆就是八年。
　　本还瘦瘦小小的陆言瘳霎是拔高了身体，眉宇之间的阴柔之气渐渐敛去。虽还有倾城之貌，还不致让人一下就误认了是女子去。
　　而粗枝大叶的燕无双自是也长大了。相较于陆言瘳，燕无双自是没他那种飘逸，但也健壮，挺拔，英气勃发，倒也是众多少女梦中的情人。
　　比较于陆言瘳温和内敛的性格，燕无双就是典型的横冲直撞。
　　为此，“天机老人”还明里暗里叹了好几口气——“我的第一个徒弟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
　　在这八年间，陆言瘳看燕无双的眼神从原先的清澈，欢喜到现今的复杂，矛盾。
　　陆言瘳甚至没让燕无双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是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师弟再也不和自己洗澡，戏水，同床了。
　　天机老人擅“铸兵器，兵法，刀法，剑法，歧黄之术，医术，星占。”
　　陆言瘳身子骨弱，虽然调养了好些年却总不是十分适合练武，便挑了“兵法，歧黄之术，医术，星占。”
　　燕无双呢？
　　他就像个大小通吃的大染缸，什么东西都学。也许真是个天生的练武奇才，“天机老人”的绝学他学得竟与陆言瘳无几。较其实力也与陆言瘳有过之而无不及。为此，他的小师弟陆言瘳没有少跟他这位天才大师兄呕气。
　　好在“天机老人”纵然武功超群，通晓古今，至少“厨艺”这一关是永远无法毕业的。而，燕无双的厨艺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陆言瘳虽贵为十皇子却对“厨艺”这门有天生的领悟力。这八年，陆言瘳和燕无双能优渥地生活着，“天机老人”可以悠闲地享受美味。陆言瘳可谓是功不可没。
　　然，只有陆言瘳自己知道，为了煮好一顿饭，淘好米，他要做多少努力。而他只是为了他心底的那个人。皇兄陆承幌早就跟他恢复了联络。听过他的讲述，皇兄只能摇头。
　　——“痴人。”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单是过不了“情”字那一关。既便陆承幌知道陆言瘳迟早就这么一天，但凭皇弟眼高于顶的个性，要找一个足以符合要求的人并不是“难”字可以概括的。而今，陆言瘳动了情，且不论动情者谁，在这江湖之中，朝野之间，一旦动情，就代表着“弱点”“羁绊”。
　　既便，陆言瘳心属的那个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真的……以为可以……
　　一辈子——！！！
　　如果没有下山，没有离开伴随他八年之久的小竹屋。陆言瘳真的可以陪那个人一生一世。
　　可是，入江湖扬名立万是多少有为之士所梦寐的。燕无双也不例外。
　　燕无双要走，“天机老人”不拦他，陆言瘳劝不动他，只得跟了下了山。临前，“天机老人”硬是塞了一个包裹给陆言瘳，嘱咐道：“这包内之物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另，我给你们师兄弟二人各备一把小刀。”
　　陆言瘳见两把小刀在日光中隐隐闪着幽光，知，这两把定是两把宝刀。又见这两把刀柄只上各刻了“燕”“瘳”二字。
　　陆言瘳从“天机老人”手中接过刀，又递与燕无双。
　　燕无双微微不耐，道：“师父，麻烦你老不要老是拖拖拉拉跟姑娘家一样行不？又不是一去不回。瘳儿，你也别跟师父‘亲亲我我，依依惜别’了。”
　　“无双！”天机老人受燕无双的气也习惯了，回道：“我跟我宝贝徒弟话别一下不行啊？你才啰嗦呢，你说是不，瘳儿？”
　　“呃？”陆言瘳不知道怎么扯着扯着又回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愣，有礼地说：“师兄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到一旁的燕无双挑起了眉毛，又赶忙道：“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的。”转身，将包裹递与燕无双，“师兄，走吧。”
　　“嗯。”燕无双接过陆言瘳递来的包裹，回头对天机老人递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师父，我走了。”最后，燕无双还是舍不得这个养他成人亲如父亲的老人。
　　燕无双的眼眶微微泛红，他钢牙一咬，紧紧扣着下唇，硬是偏过了头，离开了他幼年的那片土地。陆言瘳将小刀纳入怀中，回头拜别了天机老人，便大踏步地追上了燕无双。
　　可是谁知道他们两这一去，回来却是另一番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