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记》夜寒凉九

5、第 5 章

　　只见那被周烨用方术凝聚在一起的水镜里清晰的倒影出他此刻的模样。

　　黑发垂髫，重如泼墨。目若丹凤，尖细的双瞳中更是流光溢彩，隐隐流转着金色咒纹。

　　明璟悦张口结舌，诧异间连周烨的存在都已经忘掉三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却发现连指甲的颜色皆如殷红豆蔻。

　　“众生万象，唯妖者色。若非弥陀花枯，让你显出这副模样，我怎会当你是妖物？”

　　周烨低眉敛目，沉沉的嗓音从明璟悦头顶响起。

　　“这……怎会……是我……”

　　明璟悦一时迷惑，盯着镜中映像不能自已。这模样似妖非人，与自己往日的相貌竟是大不相同！

　　“我并不全是冤枉你，你这个相貌我也……”

　　周烨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动摇。初遇时心中徇私想留他，没想到自己一试之下居然惹出事端。但若是寻常妖物此时早已现了原形，又或者遇上道行高深的大妖怪，自己早就败了，又怎么会压着这明璟悦来看他此刻的样子？

　　“封妖咒……”

　　老李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明璟悦脑中回忆起爷爷那些手札，却是记起有这种咒术来，巧合的匪夷所思。

　　“封妖咒？……”

　　周烨如醍醐灌顶般眼眸一亮却又暗淡下去。

　　他撤了手中的力道，“封妖咒怎么可能下在活人的身上，李叔你是不是说错了？”

　　老李摇了摇头，“说不好，封妖咒本是把大妖怪封印的咒术。最早的时候，妖物会被封禁在法器中炼化成丹，但是也有传闻说有种炼化之术，会让一些人把妖物封印在活人的身上，让妖物和人类融合，也可把大妖怪的魂魄炼化在自己身上，只是这种禁术早就失传已久……”

　　他言罢看了一眼明璟悦，“可他的样子着实怪异……东家不要忘了，老爷因为心善吃过不少的亏，此地多是妖物出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旦妖物随着咱们入了关门，那就是为祸一方了！”

　　“我不是妖怪，你怎么试探都可以！我怎么可能是妖怪……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过……一定是那里出了错……怎么可能是妖怪……”

　　明璟悦有些语无伦次，面色青白，眸子里的光彩宛如碎星。

　　周烨难以判断他究竟是人是妖，又为他此刻的模样所不忍，思忖一番才道：“你到底是人是妖……总有法子给你个答案，但我此刻不能放你走，你仍需跟着我们，且你现在的样子……单独一人也是不行的……”

　　明璟悦听闻周烨暂时饶过了他的性命，只觉一颗心收了半分，劫后余生。他心中疑惑，刚要同周烨说话，却见他指尖点在自己额头上，一线白光跃起，酥麻片刻后自己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妖术！

　　明璟悦心下悱恻，认定这一切都是周烨诓骗自己。他心下恨极，嘴上却不敢再与周烨争辩。
　　只见他煞白的脸色透着青，立起一双眼睛细细盯着他，那模样大有要跟他没完的劲头。

　　周烨吃了瘪，心中愈发不痛快。他本以为这明璟悦乃是自己路上拾得的一枚宝贝，哪知自己走了眼，一试之下居然惹出如此风波。

　　且不管他是不是妖，经此一事也成了自己造的孽障。观他的面相虽不似睚眦必报的小人，却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这日后的事怕也成了解不开的梁子。

　　他心下打定主意要从长计议，更是不会让明璟悦借机逃脱。

　　明璟悦知道那周烨在自己身上施了方术，越发十二分的谨慎，佯装服软，但求得一刻机会也要脱离这伙商队的控制。

　　周烨知道这明璟悦心中必然忿恨至极，面上去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那双丹凤眼里光芒却藏不住他心中的念想。

　　老李一言不发的盯着明璟悦，看见周烨做了决定便不再言语，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后便悄然消失。

　　只见那周烨拊掌轻击三下，周围倏然清明起来。分明还是那个扎营的地方，篝火也散发着袅袅青烟。

　　眼看东方鱼肚泛白，围着篝火修习的伙计们各自鼾声大作，正是好梦酣时。

　　明璟悦分不清梦境现实，他低头看脚下凝成镜子的酒水，却见只有黄土一片，那里有什么残留的痕迹。

　　他抬眼看周烨一副面陈若水的模样，又扫了一地的伙计几眼。却见周烨一笑，食指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方才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商队里的伙计除了老李都是寻常人，你若聪明，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他言罢抬手一转，做刀刃状在脖颈间横了一下以示告诫。

　　明璟悦敢怒不敢言，只觉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留在此处也是尴尬至极。

　　“还有，待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我自然给你个说法。你若是人，我不强留你，你若是妖也莫怪我无情。到时候死活就是各凭本事……”

　　且说周烨此人，天生一身反骨。此刻看了明璟悦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居然颇有些受用，先前的心思也去了不少，可他思来想去却又对他动了旁的心思。

　　倘若明璟悦真是妖物，只要他不伤及人命自己还是能做主留他一条生路，可要他找回先前的信任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明璟悦现下经过连番惊吓早已睡意全无，只瞪着一对黑眼圈跟在周烨身后。他思忖片刻才硬着头皮开口。

　　“姓周的……你，你说我是个妖物，倒也让我明白，这算个什么事吧……我今天若是死在你的手下也做了明白鬼！”

　　周烨有了自己的打算，脸上却仍是一派道貌盎然的样子。

　　“现在就算我不强留你，你也要追着我弄个明白吧！你自己难道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之处？若说这人和妖的区别……”

　　周烨言至此处，讳莫如深的对明璟悦笑了起来。

　　“这一路上，守着我身边，你当有大好机会看看到底什么什么是‘妖’！”

　　“妖，乃天地之气揉纳，汇以日月精华辅助，一百年开灵识，三百年生慧根，五百年渡天劫，至千年者，画仙骨。”

　　明璟悦双眉紧蹙，青白色的脸上越发不见人色。

　　“我爷爷有本手札写了这些东西，你们所谓的妖精，不就是这么个东西？一个活物，付出如此的代价只为了修成人身，你觉得值得？求不得，怨憎会，爱离别……如此一生倒不如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畜生痛快！”

　　周烨不知他从哪里听了这个言论，自知他心中忿恨，便不出言争辩径自烤着火堆闭目养神。

　　明璟悦到好似一拳打在棉花包上，空落一身不自在。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知道自己经此一劫必然落了些病根。然而现在受人牵制，只能步步为营小心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