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记》夜寒凉九

6、第 6 章

　　转眼几日过去，商队一路前行，玉门关已然可见。

　　自古将军白发征夫泪，帝王功成万骨枯。玉门关高而雄壮的围墙散发着压抑凝重的气息，明璟悦不曾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建筑，一时间抬头仰望，脚下忘记前行。

　　周烨心中不耐烦张口欲言，却倏然间瞥见那少年眼梢不轻易流露出的一抹天真时打住话头。
　　周烨认为明璟悦此人心细如发，外表的谦卑内里孤傲，此刻虽然跟商队一起，但心里必然盘算着要借机逃走。

　　这种人宁可把苦憋在心里，断不会与他人言说。

　　周烨想来有些气恼，沉着脸叫明璟悦快点跟上。

　　明璟悦不知何处又让他看不顺眼，心中一阵腹诽，不情愿的跟上周烨脚步。

　　玉门关多胡人，高鼻深目体格壮硕，操着异地方言来往商贸。周烨混在其中，言谈举止倒也不显得突兀。

　　众人就像大多数普通商旅那样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吆喝着卸下货物牵走马匹。明璟悦看见老李带着周烨找到掌柜，沉默着比划了个手势。原本满脸堆笑的掌柜便肃然起来，恭敬的带着二人走进了后堂。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明璟悦看见队中伙计皆见怪不怪。他心中一动，却还未有什么动作便被伙计们招呼进了大堂吃饭。
　　明璟悦脸上委以虚蛇，暗自却思忖着这群人里哪个是周烨留下的盯梢。

　　而他和老李的秘密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根本不是什么商旅之流。明璟悦额上一阵不适，越发让自己失了胃口，索性撂下碗筷听听身边的趣闻。

　　他心性虽高却没读过什么书，不过都是些野史杂谈。此刻听着南来北往的人们互相吹嘘倒也有几分意思。

　　不多时周烨便独自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他边上。

　　明璟悦不知道老李一人去了何处，百无聊赖中便想要同周烨说上些话。

　　周烨见他目光闪烁，知道他不过是面上老成内里少年心性未泯，心下便减了几分缔结讪笑中主动开口同他说话。

　　“怎么，从未见过胡人什么的吧……”

　　“那倒没有，在雍京时见过几次，却是些有身份的胡商。”

　　明璟悦漫不经心的看了周烨一眼，似是话里有话。

　　周烨一愣，刚要说什么却听见邻桌的本地人一阵喧哗，几个婢女家丁围着一个模样老实的女人小声哭泣，先前见过的掌柜苦着脸陪在一边出言安慰。

　　“本是比翼双生，奈何造化弄人，小苏得了心上人，奈何那人却娶了大苏！于是弟弟入了心魔，招了妖物欲致孪生姐姐于死地……”

　　周烨摇头晃脑，谈笑间有些无奈，明璟悦更是被他惊人的论调吓了一跳。

　　“什么？弟弟看上了姐夫？要杀姐姐？什么乱七八糟……”

　　明璟悦虽然一脸不信，眼睛却亮了起来，分明想让周烨讲下去。

　　周烨见他起了兴趣，便抬起手中筷子朝那妇人指去。

　　“呶，就是苏家的一对孪生姐弟！那妇人是个二房，早年受正房的欺负，生了一对龙凤胎便私下里瞒了当做一对女儿养起来。日久年长，当家老爷埋怨正房年老色衰膝下无子，便日渐偏心，喜爱起一对风华正茂的孪生姐妹来，到此时二房的才扬眉吐气，告诉当家老爷此乃假凤虚凰，假小姐，真少爷……”

　　明璟悦听得一脸投入，不由接下话头儿，“从此，二房扶正，过上了一家和美的快活日子——那大抵是不成的，这当女儿养大的少爷绝对会生出些是非来才合意！”

　　周烨点头称是，扒拉几口饭继续说到，“那正房怀恨在心，但已色衰爱弛，苦无办法，居然想把自己一个远方侄女送给丈夫做小，笑煞众人。待那少女的哥哥打上门来，丢尽了苏家的脸面后正房才作罢，苏家老爷理亏，便百般招待那个哥哥，为他在自家商铺谋了差事，谁知一来二去那人居然同小姐一见生情。”

　　“啧啧啧……”

　　明璟悦撇撇嘴，表示质疑。这家子到真成了一出儿折子戏。

　　“这一对姐弟的事乃是苏家隐情，苏老爷未交待下去，小苏少爷早就养成了女儿心思，日日不出大门。那哥哥几年下来成了苏家老爷商铺的得力助手，却奈何阴错阳差，不知苏家后院的内情，只将那日日相见的少爷当做了扮作男装的小姐。”

　　“接下来的我给你接！那哥哥诚心登门求亲，才断了小苏少爷的黄粱美梦，苦恨男儿身！苏家老爷更是没有料到有此一出儿，勃然大怒将小苏少爷软禁起来，情急之下与妻女商量将大苏小姐偷梁换柱，欲办得喜事……”

　　周烨听的暗暗惊心，这明璟悦果然聪慧，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对！就是如此，谁知那小苏少爷本就憎恨姐姐，更是痴迷了邪术，欲除去姐姐，成亲之日便偷偷取而代之……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正房偷偷做法日日诅咒而来，就连那邪术的法子都是她设了局哄骗弟弟上套而已……”

　　明璟悦听到此处，继而道：“弟弟才是真正傻瓜！那人居然男女不分，就算娶了他又能真心待他吗？到时候恐怕洞房花烛，恩断义绝才是！当真是痴人……”

　　他言罢脸上居然露出悲切之色，让周烨出乎意外。原以为他性子冷淡，却不成想竟是未到情动处。

　　“人嘛……就是这样，就算在可笑的事情也还是会发生，人的心里就住着妖怪，自然受其所害，偏偏还要怪在旁的事儿上！”

　　周烨知道他言有它意，也不反驳，自己把话顺着说了下去。

　　“现下苏家被一群邪物搅得乱糟糟，据说那个哥哥还在打听婚期，真真要了苏老爷的命！”

　　“所以要你去除妖？”

　　周烨吞下最后一口饭，点头称是。

　　“到时你跟我一起去，老李有旁的事，现下不便露脸。”

　　明璟悦闻言惊讶，闹不清周烨怎会叫上自己，便讪笑说他怕不怕自己跟妖物里应外合除了他去？
　　周烨想都未想便道不可能，“我还不会无能到那个地步，倒是你，最好把心放稳些，否则我要杀你也并非全无手段。”

　　明璟悦一愣，被他眼中瞬间闪过的冷酷伤了心。也一瞬间明白，周烨这些日子里对他看似愧疚般的相处，也不过是表象上的温和，实际上的无情。

　　他思忖至此，喉间犹如哽了一块铁，脸上却依旧强作笑颜。

　　周烨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模样，继而谈论起那苏家的嬉笑怒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