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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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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周姨娘,今日父亲回来,她就不必来前厅忙活了,和影便罢了,还是按照往常一样座次吧,父亲喜欢的八宝鸭子厨房可备下了?去岁我埋的酒也快快开上两坛。”回到自己院落的云和月便忙着安排府中人准备起来,于氏早逝,云清也并未再续弦,昔日云和月懵懂无知,只一昧跟着别人插科打诨,浑然不知这府中大权已逐渐落入周姨娘和云和影手中,云和朗虽为嫡子,但到底还是个心思粗浅的大男人,后宅之事,如何细问?云和月这厢忙着,转过头却看见碧桃愣愣地凝视着自己,“你若是偷懒装浑,我可要告诉刘嬷嬷,扣了你这个月的月钱可才算罢。”
云和月佯装气恼地敲了敲碧桃额前的鬓发,前人方醒转过来,忙拿了牌子去库房支取银子。
云家的几个主子皆有分内的例银,傅老夫人崇尚节俭,但却不曾克扣过小辈,更兼有于氏丰厚的妆奁,云和月的生活自是十分富足。
一番里外里忙乱下来,云和月总算满意地道了句赏,待众人散后,碧桃奉了盏茶于她,只道:“以前这些事儿,都有周姨娘并着二小姐办,原以为小姐心不在此,不成想竟如此熟练。”
上一世她入主凤栖宫,宫里大小宴会,皆要她这皇后娘娘点头才算的数,纵使她在家做女儿时有多娇纵,天子在侧,自然是带着万分小心,不敢有一点侥幸。
她虽是皇后,齐桓虽是她的夫君。
但到底,不是那么一回事。
外人看着,帝后感情和睦,齐桓的后宫又没有能与之身份并肩的后妃,只待他日产下嫡子,身份便愈发牢不可破。可偏偏不是这样。
齐桓不喜欢她。
哪怕她可以盲了视听,空了心智,都无法忽略的一点就是,一开始便是她勉强,齐桓从未松口过,说真心愿意娶她。
那道封后的圣旨,是这样写的,云氏和月,为先皇所赐,身份贵重。
字字句句,都未提及他自己的心意。
“往日我心思浅了,周姨娘心思活络,如今父亲回来了,她到底得多辛苦一些,抱棋,你去梨香院说一声,姨娘近日事多,管家的钥匙交给你便可,不必亲自送来。”云和月坐定饮一盏茶,思绪渐渐飘回很早以前。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天安二十七年的十月出嫁的,当时周姨娘腹中胎儿已有七月大,是个男胎,齐桓亲自为其取名为云和镇,在云和朗上交兵权,意志消沉后,这个孩子因着当时已经登基为帝的齐桓的倚重,逐渐取代了云和朗在朝中的地位。
云和月缓缓闭上眼,胸口一阵阵钝痛涌起,当时云和镇出生的时候,她特特带了齐桓一同来祝贺,齐桓只说,大丈夫应当保家卫国,镇守边疆,所以赐了名,甚至还对着彼时怀抱着襁褓婴孩不肯松手的云和月说,阿月,我多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原来如此。
原来,故事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
这个孩子不能有。
云和月再睁开眼时,眼底厉色尽显。
再说周姨娘这一侧,抱棋的消息刚传到,她便火急火燎地想往云和月的院子赶,临到门前被云和影拦了下来:“姨娘别去,你去了亦无用。”
“你懂什么!我手里就那么一点例银,还要替你打算着,你年纪轻,不知道利害,这偌大的一个云府,每日账目往来多少你知道么!我交了钥匙,以后你的妆奁就没有着落了!”周姨娘拉过云和影的手,一面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似有若无的眼泪,“好姑娘哟,我是不行了,可你还年轻,你和那云和月比起来,哪一样输给她?琴棋书画,她样样不如你,论温顺,她也不如你,我这做娘的没本事,带累了你,却也不得不多为你考虑些。”
“不一样了,大姐姐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云和影将手从周姨娘手里抽出来,她一直瞧不太上云和月,只觉得那一张好看的皮囊,放在那样一个草包性格的人脸上真是可惜了,可如今的云和月,身上却带了一种凌厉的气质。云和影隐隐觉得,今日云和月奉茶时看向她地眼神,带了十足十的愤恨,“但愿,是我想多了。”
“影丫头!”
周氏再想辩驳什么,云和影已然接过她手中的钥匙:“姨娘以为,还能留着这把钥匙多久?父亲就回来了,您虽生了我,但到底还是个姨娘,可后院如今就您一个,不如多花些时间在父亲身上。”云和影神色很快如常,授意一旁的伺书将候在外头的抱棋唤进来,“想来大姐姐也是心疼姨娘,希望姨娘有时间能多陪陪爹爹,抱棋,这钥匙你且拿去。”
抱棋连道两声是,并不去看周氏脸上忽明忽暗的表情。
云和朗到得较早,进门时云和月已候在门边,他虚长她两岁,更兼在军中多有历练,身量高出云和月许多。
朗月二人长相皆随母,于氏在闺中时便是江南有名的美人,云和朗幼时更是因长相过于清秀,没少被云清唉声叹气地抱着,生怕他云将军英勇一世,到头来却无人可继其衣钵。不过好在云和朗志在开疆扩土,十三岁便随父出征,朝中人人皆称,云家嫡子初生牛犊,其英姿便不输其父当年,他日必有大作为。
“半年未见,妹妹长成大姑娘了。”云和朗常年在军中,二人相处的时间着实不多,上一世的云和月娇纵惯了,对这个哥哥并无多少好脸色,只觉他行为举止过于莽撞,丝毫比不上翩翩公子齐桓,“我上月得了一块好玉,已经送去库房了,回头我让人找几个好工匠,给你打副头面。”
“是。”云和月眼眶涨涨的,一时很难将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和记忆中那个交出云家军后意志潦倒的云和朗重合起来,“军中艰苦,哥哥一切可好?”
“大丈夫,何处不为家。”云和朗喝了一口茶,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云和月几番,“你猜怎么着,今日皇上召我和父亲进宫,我原以为是询问军中事务,却不成想呀,竟是在问你。”
云和月心下咯噔一声,眼珠子转了几转,未求嫁齐桓之前的自己,似乎并不曾得过宫里那一位的注目,更遑论大张旗鼓地传召云清进宫。
“皇上说呀,你家月丫头长得好,嫁予我家老四可好。”云和朗一边说,一边煞有其事地朝着云和月眨了眨眼。云和月一口茶还未下咽,闻言惊得阵阵咳嗽。
!!!
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哥休要诓我,我同四皇子素未谋面,如何便要将我指给他?”云和月勉强稳住心神,顺带制止了正欲上前为自己拍背顺气的碧桃。
“这就不知了,只听说,是四皇子请了端华贵妃向皇上请旨,四皇子说,若得云家女,当以夫妻之礼敬之,一世不离。”
因着康乐侯府和当今圣上自幼的关系,云家和皇家的关系也较一般的世家更亲近些,云和月一点都不怀疑云和朗转述的原话,而让她感到诧异的是,当年即便是她一心求嫁,皇帝都还是犹豫了许久才下的旨,而在那之后,齐桓也是一直不置可否,直到她搬出云家,才让他稍稍松了口。
亲自求娶?
齐桓?
云和月眯了眯眼,有趣,真有趣。
我倒要看看,齐桓你这八百年说不出一句好话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端华贵妃?四皇子如何请的是端华贵妃开口请旨?”碧桃开口道。
齐桓的生母懿慧贵妃早逝,如今皇帝膝下唯有五子一女,端华贵妃虽盛宠不衰,但苦于膝下只有一女,正处在急需拉拢一个皇子巩固地位的时候,而生母早逝的齐桓,便是最好的选择。怪不得上一世齐桓登基后,端华贵妃被尊为太妃,却并不同其他妃嫔一般前往帝陵,而是住进了寿康宫的偏殿,就连幼女东洛公主,都许配给了朝中大臣之子,而非远嫁当时求娶公主的突厥单于。
云和月素来知晓齐桓心思重,却不成想,他竟背着她,做了这么多部署,她自诩聪慧,却从未有一刻是真正了解过枕边人的。
“可是......”云和月再想问些什么,只见门外婢女通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云清此时正四十有三,正当壮年,想来今日进宫前已梳洗过,身上已不见舟车劳顿的风尘仆仆。
“父亲!”若说见到云和朗,云和月尚且还能压抑自己的心情,见到云清,那些沉积了多年的歉意和愧疚,终于开天破土地翻涌而出,“父亲一路辛苦。”
一旁的云和朗还未反应过来,原本站着的自家妹妹就已直挺挺行了跪拜大礼,一时间,云家众人皆敛声,连云和影都怔怔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那是她欠他的。
那是她欠整个云家的。
独自宿在凤栖宫的夜里,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都是父兄的脸,她想,她一定让他们失望透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