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帐东风》静湖

10、第 10 章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萧容突然笑问：“你杀了？杀得好呀，这人本来就有二心，后来也提供不了什么好的消息了。”

　　萧凤梧说：“张嬷嬷屡次犯军纪，又教唆我那无知表妹做了许多逾矩的事情，杖杀她是忍无可忍的结局。望陛下海涵。”

　　“诶，朕都说了这人该死！”萧容伸手将胳膊搭在了萧凤梧的肩膀上，“你我兄弟二人也算心有灵犀。”

　　萧凤梧微笑着点点头，“此处不宜久留，宫中到处是曹端眼线，陛下要尽快回到宴会上才是。”

　　“是。”萧容放下手，笑着说，“还是堂兄想得周到，你的消息朕已经收到，朕会准时赴约。”

　　“嗯。”萧凤梧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先行。”

　　萧容开门就走，萧凤梧从门缝往外看，门外早已没了人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无奈顿升，又长长地叹气。

　　刚才，他提起张嬷嬷被他所杀时，他分明看见皇帝眼中闪过的杀气。

　　时隔十三载，不仅是岁月相间，更有君臣之别。萧凤梧将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上，以便日后不会逾越半分。

　　三日后，皇太后的寿诞结束。

　　这两日，萧凤梧一直在府中接见数年未见的同僚，临傍晚再回书房处理书信公务。这一日他想起一件事情，想唤个人过来，来人却不是崔衡。

　　“阿衡哪去了？”

　　“回王爷，崔副将昨日就不在府中了。”

　　崔衡向来和萧凤梧几乎形影不离，就算离开也会告假，萧凤梧皱眉，“可说去了哪里？”

　　“未曾。”

　　“让他回来了来见我一趟，多晚都行。”

　　此时，寿康城内，明月楼。

　　小五扮成舞姬的模样，穿梭在酒客之间，时不时不露声色观察着左右。

　　明月楼是寿康城内最大的酒楼，说是酒楼，入了夜，到处都是妓子舞姬，浓郁的香气绕鼻，一派歌舞升平。这里是达官贵人们寻欢作乐的最佳去处。

　　寿康城内也有宵禁，不过最近太后诞辰，和十月的庙会连在一块，宵禁放开，没有管控得那么严格，所以明月楼比往常更加人多混杂。

　　这些小五之前当然不知道，像这么气派的地方，她也是头一次来。

　　崔衡的另外两个下属昨日和她对上了暗号，联系上了。晋安侯作为今晚身份最尊贵的宾客，肯定会坐在主位上。

　　小五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早一晚在这里住下。好在她取代的那名舞姬是西边来的外域舞姬，据说因为习俗，喜欢蒙着面，她倒不担心自己暴露了什么。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小五的手，将她轻轻一拉，小五冷不丁坐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怀中。

　　躲在主位后的两名刺客见状，身形不免一忖，担心小五因此暴露。

　　“恩客这是作甚？”小五笑着将凑过来的脸推开，她故意扭着口音，听起来像刚学了中原官话一样，“酒席还未开场，失态了可不好。”

　　“那让本官亲你一口再走，如何？”中年男人说着，就要揭开小五的面纱。

　　小五偏了一下头，巧妙地从他身上转而起身，像是恋恋不舍地牵着男人的手，“等过后奴家自然会找恩客您！”

　　一片纱巾被牵住，她轻轻地扯了过来，妖娆地转身走到了舞池中，和其他舞姬汇合。

　　一阵锣鼓响起，萧慎竟是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他的两位副将，姜震和赵传，两人目光如炬，紧盯着在场的一举一动。而萧慎却松弛很多，笑着和底下的人招呼。

　　“各位不要多礼，所有酒肉茶水全都记在本侯名下，今晚没有上下，只有故友！”

　　小五在舞姬中垂着头，有些走神地想着，她大概能明白这是萧慎在笼络皇城里的达官贵人，那镇南王又如何做？

　　丝竹声又响起，听着比刚才更加富丽。小五没学过舞蹈，笨拙地跟在舞姬后面跳着，相当显眼。

　　萧慎和旁人聊了几句，酒足之后，目光难免投向舞池中间，那四肢不听话的舞姬实在过于惹眼，他忍不住敲了一下桌子，怒问：“那女人是干什么吃的！乱了大家的雅兴！”

　　这一声呵斥，舞姬们停了下来，连丝竹也没了节奏。小五被推出人群中，站在了最前面。

　　“侯爷恕罪！”教习嬷嬷惶恐地到跟前致歉，“这丫头刚来没几天，练得不多，所以，所以……”她刚才就看见了，提心吊胆地希望这一曲赶紧结束，能侥幸不被发现，没想到竟惹得侯爷发这么大的火。

　　这可是当今丞相曹端的亲外甥！她哪里惹得起！

　　“还不赶紧过来谢罪！”教习嬷嬷拉着小五往前，硬要她跪下。

　　小五不跪，直挺挺地站着，她双手交叉拜了一下，扭着口音说：“侯爷，奴这是，欲擒故纵。”

　　“哦？”萧慎挑高了音，来了兴致，“怎么说？”

　　“倘若奴和其他姐妹一般，侯爷又怎会注意到奴？”小五说，“又怎知奴身上有其他技艺？”

　　“你摘下面纱，让本侯看看。”萧慎没了刚才的怒气，又饮了一杯酒，心悠哉地想着，异域舞姬果然非同一般，连声音都这么撩人。

　　小五却不动，“中原有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风骨亦是骨。若侯爷看了奴的舞，再看奴的容貌，岂不更好？”

　　“哦？”萧慎高兴，也知道她找的借口，说明这舞姬相貌一般，但他不介意，有这种插曲，这舞姬艺高人胆大，说不定真能弄出点新鲜玩意儿，“那你说说你能跳什么舞？”

　　教习嬷嬷见场内恢复了正常，晋安侯也比刚才更高兴了，便领着一众舞姬下了场。

　　“舞剑。”小五回道，她说着，在宾客席中找到了早就放好的木剑，陈列在众人面前。

　　姜震上前查看了一下木剑的重量，确定没有问题，在他转身时，无意间瞥见了小五的手心。

　　那里有一颗痣，不大不小，刚好在靠近手腕的地方。

　　姜震有些愣神，看了小五一眼。然而面纱虽然轻薄，却看不穿她真实的模样。

　　舞池被清了场，小五作势起舞。

　　她动作轻盈，纤腰可握，木剑在她手中甩动，如同玩具一般，旋转自如，她红色的长袖飘逸，不着痕迹地就出现在了萧慎的跟前。

　　萧慎脸上还笑着，笑着笑着，他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脸有些僵，连力气都失了几分，大片红色在他眼底旋转，再旋转，他的头也开始晕了起来。

　　他握着的酒杯掉在桌上，酒水撒了整个桌子，“有毒……”萧慎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这连个字。

　　下一刻，小五接过从半空中丢过来的短剑，刺向了萧慎。

　　在即将刺中时，一把刀挡住了剑锋去处，不用看便知道，肯定是赵传或者姜震出手了。她脚下一勾，从脚底露出一块刀尖，划向萧慎的喉咙。

　　萧慎挤着眼睛，看着似有刀光闪过，他下意识地掀起桌案，翻身躲开，桌子砸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巨大响动。

　　宾客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呼救声糅杂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赵传和姜震的动作也比平常缓慢了不少，明明他们并没有喝酒。姜震抓住机会，撤下了小五脸上的面纱。

　　然而，小五的下半张脸涂了黑，看不出真实的五官。

　　姜震此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面纱那么单薄，舞姬的面容却很模糊。他心中懊恼自己不够细心，对方的刀已经向自己撇了过来。

　　姜震适时躲开，由赵传接上。

　　然而小五的目标并不是他们，她弯腰躲过赵传的攻击，直达地上的萧慎。

　　直到现在，姜震和赵传才发现了一件让他们不得不震惊的事情：这位舞姬用的招式，是他们的招式！

　　“你们在干什么！”萧慎大喊一声，他两眼模糊，只看见一片红色朝自己冲了过来，随后他用手一挡，刀子在他手腕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血很快流了出来。

　　“侯爷！”姜震和赵传同时叫出声，姜震反应更快，抄起旁边的桌案，朝着小五砸了过去。

　　小五背后被重重砸到，摔倒在地，回过身时，一把刀正向她砍来，她朝旁边滚了几圈躲过，腰间却中了一记飞镖。

　　崔衡说过，赵传善用暗器，飞镖都是淬过毒的。

　　小五睁眼看着同伴的方向，说好的要和她一起奋战的其他两位，此时已无影无踪。

　　他们失言了，她被放弃了。

　　小五冷笑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粉末，洒向了在场的人。

　　白色的烟雾立马逸开，对面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口，再次睁眼时，地上的舞姬早就不见了。

　　“一群废物！”萧慎虽然视力模糊，却能感知舞姬逃了，他怒不可揭地想踹人，又很快想起自己不仅受了伤，还中了毒，“给本侯找大夫！加派人手追捕那个舞姬！我要让她碎尸万段！”

　　明月楼外的小巷子里，小五一边迈着沉重的脚步小跑着，一边褪去身上的衣服，卸下头上的金钗。

　　奇怪的是，她明明被砸中的是后背，被刺中的是腰部，但下腹却翻滚着，像有十几把刀在绞着她的肉，跑了几步后，她感觉双腿之间温湿得很，低头一看，白色的亵衣已经被染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