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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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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诞前夕,萧凤梧带着一半的随从进了寿康皇城内,当天下午便来到了镇南王在寿康城内的府邸。
萧凤梧骑在马上,在府邸前久久伫立,他看着新换上的牌匾出神,在十四年前,这个牌匾还叫“楚王府”,如今改名叫“镇安王府”。
虽然崔衡早早就命人进城打扫过一番,仍架不住从里到外透着萧条。
萧凤梧在这里生活过十年之久,他和他父亲楚王萧铎的所有回忆都在这座府邸里,还有他的几位兄长。
“我回来了。”他低声对谁说了一句,这才下了马。
萧凤梧自觉脚步有些沉重,随即加快步伐,府门大开后,他跨过门槛,又环视了一圈,很快露出了失望神情。
这里没有熟悉的人,就连曾经坚守在这里、专门打扫的老奴婢们,也都在近几年慢慢去了,或者死去,或者回家养老。
他深深呼吸着,调整了气息后,对一旁的崔衡说:“太妃不回来也好,以她的性子,若看到眼前景象,必然伤心难过。”
崔衡点头,红了眼睛。
十四年前,年仅十岁的萧凤梧随同楚王妃宣茵回北方省亲,期间父兄接到平乱的命令,最后无一生还。宣茵接到消息后,带着萧凤梧躲进深山,数十日后才出来。
数月后,他们在这座府邸戴孝,见到了时年八岁的崔衡,被告知了军中出现叛徒的真相。
萧凤梧换上常服,来到书房,书案上有书本旧书,他怀念地抚摸着封面,那是他父兄们曾经读过的经卷。他问一旁候着的崔衡:“阿衡,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崔衡解释着,“买通了一个宫女,以美人的名义送过去的。圣上看到了,一定能懂。”
“嗯。”萧凤梧微皱眉头,“这些年总有一些消息,他在宫内也过得异常艰辛,我二人十三年未相见,不知……”
崔衡说:“圣上若未改志气,肯定会赴约。”
“希望如此。”萧凤梧握着宣纸的手紧了紧,他想起了一件事,问,“之前军中那个摔跤的小兵,似乎叫赵五?也一起进城了吗?”
崔衡心里咯噔一下,“她,她胆小,不曾跟来。”
“这两天太忙,过后你将他带过来给我看看。”萧凤梧难得有一丝的放松,笑了笑,“听大刘说,他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子,可以好好培养一番。”
“是……”崔衡心虚地回着。
第二天,皇太后寿诞,祭祀天地,宴请百官,皇城中三日盛会。皇宫丝竹不断,直到夜幕落下,皇宫遣散百官,后宫设起家宴。
萧凤梧终于能近距离地看着十几年未见的堂弟,当今的皇帝萧容,他身形消瘦,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萧凤梧只是看了一眼,便心疼地低下头,装作忙着喝酒的模样。
在场的还有其他郡王侯爵,有些一直都待在寿康城内,和皇帝太后以及一众妃嫔们都很熟络,谈笑声此起彼伏。
“阿靖。”太后朝着萧凤梧的方向唤了一声。
萧凤梧错愕抬头,阿靖是他的小字,除了楚太妃,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喊他了。他起身拜了一下,“太后千安万福。”
寒暄过后,太后问:“你母亲在苍南身体可好?”
萧凤梧摇头,“每到冬日便会寒疾复发,夏日若雨水不断,也是如此。故我母妃未能进京贺寿,望太后见谅。”
“哀家明白。”太后叹气,“正是因为楚太妃身体有恙,才没给你物色婚配,那,阿靖可有中意的人选?”
若他回答有,那肯定会被刨根问底;若回答无,这几天说不定就被指婚了。
萧凤梧想了想,说:“是有中意之人,不过是在苍南,还未谈及婚配。”
“哦。”太后略失望。
一旁的皇帝萧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太后说:“母后,您别看镇南王一副正经模样,朕听闻半个月前他在自己的营地里宠幸了一个乞丐一样的女子。”
萧容将“乞丐”二字咬了重音,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萧凤梧。
萧凤梧惊地抬头,和萧容目光相对,他自觉失态,立马低头,说:“那是臣酒后失态……”他的气息都乱了,看起来非常紧张。
为什么皇帝会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在这等场合提及?
萧凤梧再一次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容,带着三分的愤怒,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臣下不可直视君上。
萧容得意地看着萧凤梧的失魂落魄,他又对太后说:“说不定在苍南其实有不少红颜知己,我们不知道罢了!哈哈哈……”
宴会上开始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凤梧脸上红了又热,热了更红,他霍地起身,拜道:“臣身体不适,恕臣暂且告退。”
明眼人都看得出萧凤梧的窘态,太后埋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容,挥挥手,“去吧。”
萧凤梧疾步离开,前往皇宫茅房的方向,两名太监跟随着,直到看到他进了茅房,便在一旁两侧候着。
萧凤梧不一会儿出来,做出了呕吐姿态。
“王爷,您没事吧?”太监细声问。
萧凤梧摇头,“有没有哪里能让本王喘口气?现在回去,未免君前失仪。”
“那王爷跟奴婢来吧。”太监往前走引路,在花园里绕了两圈,再回头时,萧凤梧却不见了。
萧凤梧躲进了假山内,等太监走远了,他再回身,前往后花园附近的一个小房间内,转身关上了门。
“阿靖!”萧容早在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虽然房间里没有点灯,却可见萧容脸上笑嘻嘻的。
萧凤梧欲言又止,一时之间不知要唤眼前的人何种称呼,只好颤抖着声音说:“陛下……”
萧容收起了笑容,他尴尬地收回了手,并没有改变萧凤梧的称谓,他在这仄逼的小屋内徘徊两步,怀念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
这里是花园的宫女们堆放工具的地方,他们小时候贪玩曾被锁在这里,后来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此时宫中宴会,宫女太监们都忙碌着,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这里没有变。”萧凤梧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萧容回身,迫切地说:“阿靖,你不会怪我刚才说的话吧?”
萧凤梧摇头,“陛下行事自有打算,只是臣不明白,陛下如何得知?因为……”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表妹少晓月。但少家官职一般,没有和皇城有多少交涉,那就是少晓月身边有了寿康这边眼线?谁呢?
萧容轻笑,“因为我在你那里安插了一个眼线,专门监视你,那人姓张,是个巧言令色贪财怕死的人物,后来曹端也收买了她。”
张嬷嬷?萧凤梧恍然大悟,她竟然是皇帝的人,也是曹端的人,双面细作?
萧容接着道:“曹端以为我怀疑你有二心,便放任张嬷嬷在你身边,我也刚好能得知你的情况,不必为你日夜担忧。”
话说到此处,萧凤梧心里动容,“陛下,我心依旧向朝霞,陛下呢?”
萧容看向他,红了眼眶,“我亦如是,依然是你那喜欢游山玩水的小堂弟。”
十三年前,他们在此地,曾说过对未来畅想。
“阿容,你未来想做什么?”
九岁的萧容托腮看着窗外,“我想去当一个游山玩水的逍遥王。五哥,你呢?”
“我?”十岁的萧凤梧起身挥着不知哪里捡到的树枝,“父王还年轻,兄长也正当壮年,我们赤练军不需要我操心,我要当大侠!行侠仗义!”
“好耶!”萧容围在他身边兴奋地跳着,“那五哥带我去吗?”
“带啊,我去哪儿不带你?”
没多久,他们再见时,一个失去了皇兄,被权臣曹端挟持,一个满门忠烈皆死去。两个小儿垂泪相对。
“人人都说天上掉馅饼,我白白捡了个皇帝,可是我没了哥哥,没了母后,连伤心都得偷偷躲起来。现在,连最疼我的五哥都要走了吗?”
“嗯,我得回去看顾赤练军,还有我母亲。如果我能重振赤练军雄风,我一定回来帮你。在此之前,你一定好好活着。”
此去经年,一别十三载。
十三年的苦,在不言不语的对视中,渐渐化开。
萧容上下打量着萧凤梧,“我五哥果真成为了人高马大的真汉子。”他又失落地看着自己,“而我,身为一个皇帝,却自惭形秽。”
萧凤梧马上道:“君子贵在品行而非相貌。”
萧容摇头,“你知道吗,在这宫中,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担心被刺杀,被投毒,连太监都可以编排我。有几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
萧凤梧是知道的,他也有一些人在皇城内,不过藏在更隐蔽的地方,不敢光明正大地保护皇帝。
韬光养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萧容连安插一个眼线都很曲折。
可此时也不是能叙旧的时刻。
萧容问:“对了,五哥,后来张嬷嬷没有再回消息,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萧凤梧目光一凛,“我把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