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演绎》洋晨

41、我没有杀人

　　“谢谢你啊小胡，回去慢点开！”
　　“好，何队，我走了啊，明天见！”
　　打完招呼，何为刚想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点吃的给鄢宁带回去，没想到那边的树底下就窜出一个身影，直冲到了他面前来。
　　“你是——”
　　“我。”
　　他撩开连帽衫的帽子，何为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原来又是那个不依不饶的家暴男，他怎么会又找到这来了呢？他还跟踪鄢宁了？
　　“你干嘛？不是，你阴魂不散呐？你就非得自己把自己给作进去了才甘心？我拿不了你杀妻的证据，但你小子现在可是在跟踪警察，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没有杀人。”
　　“这话你还是留着将来跟法官说吧。”
　　何为扭头就准备绕过他，挤进那边的便利店，毕竟他不走的话，何为也不敢就这样进小区，要是被他看到了鄢宁家具体在什么地方，岂不是更危险了。
　　“何警官，我没杀人。”
　　最后像是告别一样，站在何为扭身路过他的时候，何开明别着脑袋朝向他那边说道，语气低沉，还真不像是个专门找到他来行挑衅之事的人该有的神态举动。
　　何为听完，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离开了他原先站定的那个位置，不知道是向着远处黑暗里的哪边走了，总之他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搞什么？苦肉计吗？有病吧！”
　　骂了他两句，准备进门的时候，何为还不忘叮嘱小区保安，刚刚那个男人很危险，要是他再靠近小区，就直接报警。
　　保安知道何为是警察，他的话他自然也是能听进去的。
　　可惜，他再也等不来报警抓他的机会了。
　　提着买的东西回去，刚跟鄢宁一起吃完宵夜，一个电影还没看完呢，何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刚刚还见到他了呢。”
　　何为边接电话，边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鄢宁也把他的外套顺手递给了他。
　　“北岸湖里？他给我打电话了吗？我没接到啊？”
　　“好好好，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何为这才想起来，刚刚吃宵夜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个被他注明骚扰电话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不过他没接，直接就给挂断了。没想到竟然是何开明打来的，他打电话做什么呢？他是打完电话就跳湖死了的吗？
　　一重重疑问惊扰着何为的心，现在他更怕了，害怕是因为自己漏接了这个电话，所以他才想不开去死的。但他又为什么要在死前，给自己打来这个电话呢？
　　何为不由得想到了刚刚他特地跑到小区门口堵截自己，跟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他没有杀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的老婆，一年前失踪，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不管是警方，还是媒体，都高度怀疑是他杀害了自己的老婆，然后掩埋了尸体，最后再把自己伪装成报案人，向警方报告了他老婆的失踪案。
　　一年多以来，王玉他们已经数次找寻过何开明那个失踪的老婆林瑶枝了，但是始终都没有任何结果，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网上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冒出来过一段传言，说是他老婆又被他给卖回到了湖山市去了，所以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总之不管是什么缘由，警方也曾经跟踪过他很长的时日，甚至还调取过他多个银行账户的信息，都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异常。
　　何开明在他老婆失踪之后，甚至还花了大价钱，在各大媒体报纸板块，刊登了寻人启事。当然了，这些做法在何为他们看来，就只是在欲盖弥彰罢了，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洗脱嫌隙的好办法。
　　不过现在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他跳湖自杀了。
　　他这是想留的清白在人间，用自己的命，来换个好名声？还是他真的没有杀人呢？
　　赶去现场的路上，何为一直在想，也一直在忐忑，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理睬他的诉求，把自己的认定的事情强加在了他身上，所以他才会选择去自杀的吗？
　　他不停地呼着气，心里也如一团乱麻一样，一脚油门下去，本来就离鄢宁家不远的北岸湖，他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就赶到了。
　　“何队，你来了！”
　　没想到薄连术比他更快到了现场。
　　“没回家啊？这么快到了？”
　　“我爸在附近开会，我来接他。”
　　“你爸？”
　　“放心，我让他回去了，他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薄连术知道何为在担心些什么，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办案进程，被上头的人打搅了。
　　“是为了网约车公司那事吧？”
　　“对，他们又去跟网约车公司谈了，不知道能不能压的下来最近这股子邪火。”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了，这事不应该是先叫阙上闻吗？”
　　“那是因为——”薄连术便解释，边从手边抽出了一个物证袋来，递给了他，“死者写了遗书，给你的。”
　　何为有些紧张地接过，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物证袋的手，也慢到了不行。
　　——何警官，我没有杀人，我老婆的死，另有隐情。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死了，请你务必帮我找到凶手。
　　有一个人贩子，瑶枝跟我提到过他，他就是在湖山拐走她的那个人，找到他，他就是杀害瑶枝的凶手。
　　看完信的何为，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他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而且还真的敢去死！看他遗书上的内容，他自己应该也调查过的，王玉他们对他的监视记录上也显示，半年前他去过一次湖山市和南桥市，在那边呆了将近一个月才回来的。
　　河岸边的打捞队已经将他的尸体装袋了，来人过来问了问何为，要不要再去湖里捞捞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遗书是留在岸上的吗？”
　　“是，在岸边，他的钱包里。”
　　“那就不用打捞了，他只是来这里求死而已。”
　　遗书是干的，钱包也是干干净净的，非常讽刺的是，钱包的内里装着的，竟然还是何开明和他老婆林瑶枝的合照。
　　“这是他俩结婚时候拍的照吧？这个林瑶枝当时既然是被拐卖来的，那她为什么不报警呢？”
　　对于薄连术的问题，何为暂时还回答不了，他也只能在回去问过王玉之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当时他们队负责的这个失踪案的部分，仅仅只是排查是否有凶案的嫌疑而已，具体的调查，都是王玉他们去做的。
　　回到警局，看着在验尸台上躺着的，那具冰冷尸体，何为很难想象，那就是在不久之前还跟自己说过话的人，而且很有可能，自己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对话的人了。
　　事情总是如此奇妙，一切又都来得如此之快，多年办案，何为早就已经见过各式各样的逃脱刑罚的办法了，但像他这样——赌上自己性命的，还真是没有。
　　何为甚至贴近了看了看他，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冤屈，也没看到懊悔，有的只是一片煞白，冷得吓人而已。
　　“你真不是凶手？那她人呢？”
　　这是一个自杀案，很明显。湖边有目击证人，湖岸边的监控记录也证实了，是他自己跳湖自杀的，没有人推他入湖，再加上他自己留下的遗书，所以尸检的必要也不太强了，整个法医实验室里，也就只剩下了何为一个人了。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接手他老婆的失踪案，并且把它当成了一个谋杀案来调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就躺在自己面前的缘故，何为竟然在心里生起了一股对他的同情和怜悯，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抱歉。
　　他知道，是自己的固执，又一次出错了。要是自己早点跟王玉说，早点把案子的调查方向调转一下，或许林瑶枝案的真凶，他们早就已经抓到了，何开明也就不用用跳湖自杀的方式，来吸引他们的注意了。
　　“既然你那么爱她，爱到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去找她，愿意为找到杀害她的真凶付出性命，那你小子之前又为什么要打她，还打得那么狠呢？怕她跑了？那你小时候一定是有过什么变态的经历吧？遭受过非人的折磨？难道你就是那个变态杀手？她是你最后的杰作？你在耍我？”
　　何为坐在那边的实验台上，看着这头冷冰冰的尸体，自言自语了好久，说着说着，他竟然还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哎呀！”
　　刚开门进来的阙上闻被他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是死尸自己站起来呢，他那脸，被光照得那么煞白。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明早再验尸也行吗？”
　　“我···闲着也是闲着，来实验室待会，挺好的，还能陶冶陶冶情操。”
　　“看着死人陶冶情操？难怪你小子一直单着呢，谁敢跟你待一块啊。”
　　何为绕着尸体转了一圈，最后跟阙上闻打了个招呼，让他特地查查看胃内容物有没有什么有毒物质，然后就转身开门出去了。
　　来到二队的办公室，何为就四处寻摸起了王玉的踪迹来，找了半天不见人影，他就自己走进了王玉的办公室。
　　“你在这儿呢。”
　　“哦，老何啊，没睡吧？”
　　“没呢，这不是——我见过死者嘛，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何为欲言又止，在一点点靠近王玉的同时，手上也在不停地寻摸着桌子边的资料。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王玉知道他不是个慢性子的人，他办案子，可是比谁都跑得快的，今天又怎么可能有空来自己这里闲聊闲扯呢。
　　“林瑶枝那个案子——”
　　“你想要那个案子？”
　　“我的意思是——万一她真的不是失踪，而是被人杀了呢？”
　　“何为，你是在怀疑我的调查能力，还是说——”
　　“老王！”何为赶紧站起身来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我见过他，我还在他死前不久跟他说过话，他告诉我，他没有杀害他老婆。我不是很相信他，我觉得这是个死间计，所以我想调查清楚。”
　　对面的王玉也在深吸一口气之后，站了起来，看着自己面前，有些丧气的何为，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又或者说，是不是应该换成他来安慰自己呢。
　　“老何，你面对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凶手，处理的大多也都是死亡案，但我跟你不一样。我见过很多很多，前一分钟还活着，下一秒钟就被人撕票的。我知道，这个案子，是咱们出了错，所以他才会不依不饶地去纠缠你，直到——直到他死。”
　　“我们怀疑他也没错，那小子家暴十余次，有一回还差点把他老婆给打死了！要不是邻居报警，这个案子早就成了凶杀案了。林瑶枝在咱们这里又无亲无故的，她的失踪，咱们也只能怀疑是何开明干的。”
　　何为顺茬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愤怒，一晚上了，他跟他对视了一个晚上了，何为心里憋着的那股火气，终于可以消散出来了。
　　“你去找局长吧，林瑶枝的案子，可以转成你们一队的凶杀案了。不管是为了咱们自己的过错，还是为了戳穿那小子的死间计的计谋，祝你早日找找哦啊到凶手。”
　　“我也觉得就是他干的！”
　　笑着打完招呼，何为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拿走了之前王玉他们查到的资料，还有他们跟踪何开明的二十四小时监视记录。
　　厚厚的一沓，很多资料，录像也有很多。何为知道，当时这个案子很轰动，很多人都说这是个诡异变态的杀妻案，王玉他们也投入了很多的人力去调查，但最终，却并没有在何开明身上找到任何疑点。
　　大致翻看了一下送过来的大批资料，何为也大概了解了当时的情况。
　　何开明家附近的派出所，共计接警五次，一次是林瑶枝自己报的案，另外四次是周围邻居帮她报的案。案情也都差不多，都是说这个何开明家暴打老婆的事。
　　其中最严重的一回，何为自己也有着比较清晰的记忆，那次林瑶枝被打得肋骨断裂，阙上闻还给她做过伤情鉴定呢。但最后，林瑶枝也没有提起上诉，直到两个月之后，她没有去医院复查，整个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可笑的是，这次报案的，竟然变成了她的丈夫何开明，他声称自己的老婆昨日离家，就再也没有回来。
　　何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早上了，他们几个也来上班了。
　　“何队，睡会吧，我帮你看，你说你要找什么，找到了我叫你。”
　　韩思瑗一看就又是跑步来的，满头的汗。
　　“你伤好了？你就不能骑个车来呀，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呀！”
　　“没事，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脑子，我用的是——”
　　见她马上就要一个横踢脚出去了，何为立马上前拦住了她：“好好好！没事就好，那你看那一摞吧，明确一下2016年3月19号到20号，何开明的具体行踪，就连他在哪儿上过厕所，也得找出依据来。”
　　看着面前那一沓资料，韩思瑗憋出了个苦笑，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嘴贱死了！这种事就不是她能干得了的嘛。
　　“何队，你信得过我啊？”
　　“怎么信不过了？怎么，看见字就脑子疼啊？”
　　何为笑她，她也只能憋着张苦练点头承认了。
　　“行吧，你去——走访一下何开明的那些邻居，之前咱们询问他们情况的时候，我看很多人都是欲言又止的，肯定是怕何开明报复他们，不敢实话实说。现在何开明死了，情况不一样了，你得深挖一下，明白吗？”
　　“嗯，那我现在就去。”
　　“叫去古令奇跟你一起，你一个人危险。”
　　“哎呀，哪有！我身体倍儿棒着呢！”
　　得，转了一圈，资料又回到他手上了，又是一大摞。
　　不过好在，没一会，薄连术和胡北月他们就来了，何为也算是多了两个帮手。
　　“何队，我用电脑帮你生成他在那两天的行动轨迹吧，这样你好找一些。”
　　“还得是专业的人呐，我看了一早上了，看一点就忘一点的，还得是高科技呀。”
　　胡北月根据之前的详细调查记录，重排了何开明在一年前他老婆失踪到他来报案的那两天的行踪，从非常具体，非常详细的调查记录上看，他确实是没有任何作案时间的。
　　“何队，已经整理好了，二十四小时，严丝合缝。他老婆在前一天早上离开家，有周围几个邻居作证，第二天早上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何开明出门，来到了警局报案，说他老婆失踪了。”
　　“他就没干过什么没有见证人的事吗？”
　　“几乎没有，有也只是几分钟十几分钟的事，而且几乎都是在他公司附近，离他家很远很远，即便他是开的超速跑车，也不太可能回到家里完成杀人藏尸的过程的。而且根据几个经常在小区附近转悠的大妈的口供，他们在3月19号早上见过林瑶枝之后，确实是再也没见过她回家的。”
　　“会不会是——他在就公司附近杀害的林瑶枝，然后把她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直到他报完案，警察对他放松警惕之后，他才又回到他杀人的地方，把尸体运走了。这样一来，他行踪就不是在这两天以内了，所以咱们查了好久好久，不仅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何开明的罪行，甚至连林瑶枝去过哪里都查不到。”
　　薄连术的思路是对的，之前王玉他们调查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猜想。不过在跟踪了何开明两个多月之后，他们依旧没有发现何开明去过任何奇怪的地方，要真是他杀的人，那尸体不早就已经烂了，发出臭味让人发现了吗？况且藏匿尸体的地方最好是私人场所，可何开明除了他住的那套房子之外，名下就再无任何不动产了，他也没什么亲故，所以王玉他们调查完成之后，也就推翻了这个猜想。
　　“何队，你说会不会是——何开明诱骗他老婆去了什么荒郊野地，说是要送她回家，林瑶枝上了当，何开明就地杀了她！所以咱们既找不到埋尸的地方，又查不到她的任何行踪，因为她本来就是被她丈夫给带走的！”
　　胡北月也紧跟着补充道，但他俩的猜想，也都是围绕着何开明是凶手，是他杀人藏尸的基础上展开的。
　　但何为心里的猜想却有了些不同，不只是因为他在何开明自杀前不久还见过他，而是何开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骚扰自己，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何为相信，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他在无人处找到自己的时候，神态间应该会多几分挑衅，甚至是窃喜的，因为警察一直没有抓住他犯罪的证据，所以他还能在外边漫无目的地飘着。可在何为的印象里，他并没有。他只是在渴求，他在乞求何为，帮帮他，帮他找到凶手。
　　何为深吸一口气，转脸看着胡北月说道：“你去查查何开明的幼年经历，尤其是他在学校的事，我觉得——他打他老婆，或许真的是心理变态，而不是他想打林瑶枝这个人。”
　　“何队，你怎么还帮着家暴男说话呢！”
　　何为正沉思着呢，胡北月就一脸不高兴地质问起了他来。
　　何为醒过神来解释道：“咱们是办案的，不是吃瓜群众，这是你我的专业素养！找到他在家时不时就发疯打人的缘由，才是我们要做的正事，谁帮他说话了！”
　　“我——”
　　薄连术也在这个时候赶紧过来补刀：“你忘了，鄢教授的爹就是个家暴男！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帮他们说话呢嘛！”
　　胡北月当然是一脸的震惊外加愧疚了，看着何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又开始对薄连术刮目相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