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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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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在镇上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楼房,给林煊以后当婚房用。
当时一家四口三个人都不愿意在镇上买。虽然镇上房子相对便宜但是没有房产证,后面如果想卖的话一是未必好卖,二是也卖不上价,三个人都主张要不不买,买就去县城买。
但是林父没和任何人商量直接借了钱在镇上付了全款,当时为了还钱林父还找林焕拿了两万。
交房后,林父便快马加鞭地装修起来。他年轻时候在京市搞室内装修,这些年虽然不做了,但是经验和手艺还是在的。
据林母说,装修好后林父便逢人说自己装修好的房子怎么怎么好,邀请人家去参观。
这是以后林煊的婚房,林焕确实也好奇到底装修成什么样子,下午一家人去了镇上的房子参观了一番。
晚上是林焕和母亲两个人的聊天时间。林父一吃完饭就去邻居家串门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固定安排。
林焕说起在宣江和师门聚会的事情,她暑假要帮一位师姐做一些田野工作,采访一些八九十岁的老人。林母帮她数着附近村子里符合条件的老人。
后面,林焕又提起一件趣事。导师想撮合她和一位师兄,那位师兄不久前和自己谈了几年打算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分手了。
“那你怎么说?”林母语速有些急得问。
“我推掉了。”
林母听着女儿的回答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说:“听你这么说,你这师兄各项条件都挺好,学历跟你也匹配。就是他和前一个女朋友都要谈婚论嫁还分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还是有些什么问题的。”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大家都是一个师门的,要是最后成了还好,要是分手了以后还怎么见面啊。”
“确实是。咱老家没有能和你学历一样的,你自己在外面多留意些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而且能不能让你导师或者师兄师姐们也给你留意着点儿?”
林焕不想跟母亲讲自己这条件在松市并没什么竞争力,自己总是被对方挑拣着弃选的那一个,只说:“我自己留意着就行,我师兄师姐们好多还单着呢。”
“你们在外面工作的孩子们就是都不着急,结婚也都比咱老家晚。”
林焕应和着:“是,现在年轻人普遍结婚都晚。”
………………
沈衡又做梦了,他再次梦到了那条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街道。
熟悉的街道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宽阔,狭窄拥挤、路面斑驳,街边的小店蒙着经年的灰。
他站在街对面看到了坐在店门口的小女孩,白色的连衣裙在一片灰色背景里格外清晰。她这几天有些感冒,一直咳嗽,小脸因为咳嗽变得红起来,她双手捧着脸,无精打采地盯着地面。
他向她走过去。
他要牵起她的手,带她一起回家。
突然,一道闪电击在他脚边,他猛地顿住。
抬头再看向对面,小女孩不见了。
他焦急地四顾,周边的一切在急速地后退、扭曲、混沌,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从小就胆子小……爸爸妈妈还没有来……姐,你怕黑吗……
“温心!”
沈衡猛地从梦中挣扎出来,呼吸浑浊,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接下来一整天的工作沈衡都有些心不在焉,连秘书唐观都看出来了。因为沈总给文件签字的时候签错了好几次,因此他打印了好几次同样的文件。
沈衡也觉察出自己状态不对,完成公司的一些重要工作后,他没有再勉强自己浑浑噩噩地坐在工位上。
从公司出来,沈衡提着公文包坐进车里。略一沉思,他发动车将车子开上一条已经很久不曾驶过的路。
车子缓缓停在一条并不宽阔的街边,正是下班的时间,各处都是拥堵的,但这条街并没有。
这条街早已没了往昔热闹的景象,自从那所著名的小学搬走后。马路两边低矮的平房原本都是做生意的小店,现在都拉上了卷帘门,窗框和玻璃上糊着一层厚重的灰尘。
沈衡的视线从车窗中望出去,落在马路对面一家早已关闭的店前。
那曾经是一家文具店,每到放学时间店里总是挤满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店里的货品很齐全,五颜六色的文具摆得满满当当,学生们都喜欢放学后挤在里面挑自己喜欢的本子、笔亦或贴纸。
店主是一个胖胖的大叔,学生还没放学的时候店里很轻闲,他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晒晒太阳或者和旁边店铺的人聊天。
那天放学后,坐在小板凳上的人是他的妹妹。
他的本子昨天就用完了,今天上课的时候没了本子,只能在一张纸上完成老师的课堂作业,所以他打算去买一本。
但是妹妹今天生病了,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他把她安置在老板放在门外的小板凳上,嘱咐她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哥哥。
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孩乖巧地对他点头,说:“那哥哥你快点出来。”
他点头,说:“我买好本子就出来。”
排队结账的时候,他偏头看向门外,妹妹双手托着脸看着前方,他笑了笑,自己的妹妹是那么乖巧和可爱。
“哗啦!”前面结账的人不小心把前台上的一罐糖扫到地上,五彩的糖果洒了一地,胖老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前面的人一边跟老板道着歉一边赶紧俯身捡地上的糖果。后面排队结账的人很多,老板让后面的人先过来结账。
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妹妹,她还安坐在外面,穿着白裙子的身影小小的,很安静。
他蹲下身帮前面的人一颗颗捡起糖果,听那人跟他小声地道谢。
把最后一颗糖果放进罐子里,他站起身来,看向外面。
小板凳上没有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在老板的叫喊中跑出店外,目光迅速地在四周搜寻着。
马路上到处是人,高高低低,胖胖瘦瘦,他们或兴高采烈地和牵着手的家长讲着什么,或垂着头听家长训斥,或背着笨重的书包一个人独自走着,形形色色的人,神色各异的表情,但是这里再没有那个被哥哥拉着手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了。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沈衡从回忆中拽出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黑透了。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街道和对面的店铺在灯光下更显破败和陈旧。
手机还在响着。沈衡看了一眼来电人,点了接通。
“妈。”
“今天加了会儿班,所以晚了些。”
“嗯,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好。”
挂掉电话,沈衡又看了一眼窗外,沉默着回过头,启动了车。
吃晚饭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聊起回了北辛过暑假的女儿。
大家都有些不适应林焕的离开,本应和大家坐在一起一日三餐的人将在未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缺席,这才刚刚不到一个星期,温母就已经有些难以忍受了。
“今天和心心联系,她说最近在老家帮一个师姐做什么口述史,要找当地八九十岁的老人做采访。我问她能不能回松市做,她说师姐的课题就是华北地区的,必须要在那边。”
沈衡闻言抬头,问:“她家附近符合条件的老人多吗?”
温母摇摇头,说:“不太清楚,不过现在不管农村还是城市大家生活水平和医疗条件都在提高,八九十岁的老人应该不至于太少吧。”
沈衡点点头,没再多问。
晚上在书房办公的时候,沈衡想了想还是给林焕拨了电话。
“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也吃过了。”
林焕从耳边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往常这个时间应该是陪爸妈散步回来,去书房加班了。
“你在书房办公呢?”
“对,今天的工作不多,已经差不多了。”
“辛苦啦,沈总。”
沈衡笑了一声,“听妈说你在找老人做采访?”
“对,帮一个师姐找几个老人收集些口述资料。”
“你那里符合条件的老人多吗?”
“其实不太多,现在已经把附近能找到的都确定了。今天听邻居说,隔壁县有个九十多岁的大爷,是她表姐家女儿的闺蜜的老公的老叔公,年轻的时候做过生产队的会计,这个人肯定行,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
“你自己一个人?”
“对啊,隔壁县其实离我们这不远,我转几趟公交车就能到,到了村子里问问,肯定能问到的。”
“我觉得你可能缺个司机。”
“司机?我?”林焕被沈衡的建议逗笑了,这不是在松市,也不是沈家,而且就算在沈家,她也很少用到司机,“做田野还要配司机的话也太奢侈了,你放心吧,两个县离得挺近的,公交车也方便,我一天就能——”
“你觉得我怎么样?”沈衡的话插进来。
“什么?”林焕愣了愣。
“当你的司机。”
对面陷入了沉默,沈衡耐心地等待。
“你认真的?”
“认真的。”
林焕实在不觉得沈衡有过来的必要,无论是单纯为了他所说的接送她,还是有其他原因。这都不是林焕意料范围内的事。
“你不上班了?”
“我也很久没有休假了。”
“休假也该出去玩或者在家休息嘛,来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这对我来说就是休息了。”
“这里就是普通的农村哪有什么可看的,而且你肯定不适应这边的生活,到时候你住宿吃饭都是问题。”
“这些对我都不是问题。”
沈衡要来的态度很坚决了,林焕决定拿出杀手锏。
“爸妈知道你要过来吗?”
现在轮到沈衡沉默下来。这个决定是他刚下的,父母自然不知道,而父母一旦知道是否同意确实是个问题。
林焕也是拿住了这点。目前沈家和林焕在这方面的看法是一致的——暂时保持和林家的隔绝,双方各安一隅互不打扰。
问完这个问题,电话那头失去了声音。
林焕听着电话那端的沉默,内心无来由地又升起一股自责和动摇,也许自己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来阻止沈衡,尤其当他已经说明是不放心她的安全,同时想来看看她长大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拉长,林焕内心的煎熬越发强烈。终于,那端的人重新开启了对话。
“温心。”
“嗯?”
你不希望我去北辛看你吗?这个问题沈衡不想问出口。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在北辛也有些认识的朋友。”
“好,谢谢……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微弱的笑声。
“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是。”
挂掉电话,林焕整个人趴在被子上,头重重地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拉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