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贰拾伍·化敌为盟谋出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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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堂木一响，仿佛把听者众人从一场大梦中唤醒。满堂寂静片刻，随后开始窃窃私语。端着托盘、肩上搭着白巾的店小二也恍然回神，开始忙不迭替台上的说书人与台下的客人添茶倒水。柜台后的掌柜一手还搭在算珠上，被惊堂木震得一惊，回过神来继续对账了。
在下首第一排围坐一圈的，是一帮小孩子，七嘴八舌地问说书人：“荀爷爷，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台上的说书老者还未答话，便有孩子在台下道：“大将军会替小皇帝报仇吧？”
“肯定的呀！”
“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孩子站出来道，“我读过史书，书上说顺祁这个年号只用了一年不到，后来又改成‘长定’了，应该是大将军帮小皇帝报了仇吧？”
说书人听闻此言，乐呵呵地笑了，慢慢地捻着已然雪白的胡须，呷了一口茶后道：“娃娃说得不错。”他看着台下说话的小孩，问道：“那你知道，为何最后又改元‘长定’了么？大将军又是怎么报的仇啊？”
小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书上没写了。”
老者笑道：“不知道了吧？老夫可是说过了，我讲的这个故事啊，书上仅寥寥几笔，全凭一代代口耳相传啊。”
台下的汉子又吆喝道：“老先生，快别卖关子了，把后面的事儿跟我们大伙儿讲一讲啊！”
“好，好。”说书人笑着，又一拍惊堂木，故事继续，“正鼎七年二月初四，皇帝禅位，成王称帝，改元‘顺祁’，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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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帝后，荀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了朝中众多异己，其中大多是平日与易清晏来往较多的官员，或寻个理由砍头抄家，或充军流放，或贬官外派。首当其冲便是慕容卓一家，因是易清晏妻族，直接下狱，关在天牢里。
暴风雨来得太快，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无论往日与易清晏是否有过来往的人，都开始极力撇清自己，试图证明自己与易清晏毫无瓜葛。朝堂群臣，噤若寒蝉。
荀亦安则被他以“善待废帝”的名号，“请”进了宫中的南苑。说是让废帝安度余生，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囚禁。
登基大典定在三月初六。
登基的时间确定了，立后一事也立刻被提上了日程。
一双白嫩滑腻、柔弱无骨的手如灵蛇一般，自下蜿蜒而上，缠上了荀焜的脖颈。修长的手指上涂着丹蔻，颜色艳得太过，反倒像人的血浆。
“陛下，立后一事，考虑地如何了？”申绣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吐气如兰。
荀焜勾唇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绣儿心急了？”
“陛下说笑了。”申绣笑了起来，声如银铃。
“立后一事，责任重大，还需谨慎定夺。”荀焜说道，“程濯那边，还有朝中大臣那边，都不是好解决的。”
申绣的手慢慢伸进了荀焜的衣襟，撒着娇道：“哎呀，陛下不是说，朝臣们现在都怕您怕得紧么？怎么还不好解决呢？”
“那是因为怕被易清晏牵连，立后一事又与他无关，若是贸然提出要立你为后，他们自然要翻了天。”荀焜说着，不露痕迹地掐住申绣的手，阻止她继续往下探去。
“放心，朕承诺过要立你为后的，自然不会食言。”荀焜道，“朕还有事，不久留了。”说罢，看都不看申绣一眼，径直起身离开了。
申绣半卧在贵妃榻上，目送着荀焜的背影逐渐消失，眼里的笑意与嘴角的娇嗔也如潮水般褪去，变得冰冷了。
“娘娘？”玉璇走了进来，见申绣这副模样，不由出声问道。
“他压根就没想要立我为后。”没来由地，申绣说道。
玉璇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娘娘说得哪里话？陛下与娘娘这么多年的感情，天地可鉴，陛下金口玉言，怎会辜负娘娘呢？”
申绣冷哼一声：“怎么不会？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了，自他登基后，不论我如何询问立后一事，他都借口推脱。要么是程濯那里不好交代，要么是朝臣中间不好周旋，要么是礼部都在为登基大典忙碌，无暇顾及封后大典。总是一堆理由，真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可陛下先前不是承诺……”
“男人的承诺值几个钱？”申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玉璇的话，翻了个白眼道，“说什么中意于我，说什么封我为后。我早该知道，他的承诺若是能作数才是怪事。”
“等着吧，再过几日就该宣布要立成王妃为后了。”申绣冷哼道，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人家可是结发之妻，天经地义。”
她自言自语道：“亏得这么多年里我还在宫中给他传过许多信息，帮了他不少忙。如今一看，不过是一过河拆桥的小人。”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若是目光能拐弯、能化形，她的眼神只怕会牢牢黏在荀焜背后，一路尾随，再伺机将他抓回仁安宫，逼问个明明白白。
许久过后，她轻声叹气。
“荀家的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两日后的朝会上，荀焜下诏，封发妻程濯为后，入主坤宁宫，统领六宫。
得知这个消息，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申绣也依然气得砸烂了一整套上好的茶具。
待散了朝，荀焜屏退了左右，匆匆往仁安宫赶去。彼时，仁安宫内的满地狼藉还未曾收拾干净。
荀焜一进门便撞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一帮宫女黄门拿着扫帚簸箕匆忙打扫。玉璇见到是他，面色不善却又不敢发作，规规矩矩地行礼。
申绣半倚在主位上，手里还捻着一串玉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见荀焜进来，也不起身行礼，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懒洋洋地道：“呦，陛下来了。找哀家有事吗？”“哀家”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荀焜一时语塞，暗暗向下人们丢了个眼神。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地退了出去。
待殿内只剩他们两人，荀焜的神色便软了下来，上前好声好气地道：“绣儿这是怎么了？生朕的气了？”
“哀家怎会生陛下的气。”申绣眼神一撇，避开了他的目光。
荀焜走到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道：“立后一事，朕知道，委屈你了。朕确实朝思暮想着封你为后，也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朝中大臣岂能同意？朕方即位，根基尚浅，朝政不稳。立后乃国之大事，岂是朕一人说了算的？”
“呵，归根结底，还是不能立我。”申绣自嘲似的笑道，“怎么，立我为后便会动摇国本？”
“朕不是那个意思……”荀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申绣打断了。
“陛下，您同哀家如实相告，您有在朝堂上为立我为后而据理力争么？”申绣问道。
“这……”荀焜顿了顿，“朕乃一国之君，为立后一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满朝文武争论个不可开交，像什么样子？这不是儿戏么？”
“原来如此，哀家知道了。”申绣全程都撇着头没有看荀焜，让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荀焜目光所不及的地方，她的眼眶已经湿了。
荀焜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补救道：“绣儿莫气了，是朕不好。就算日后程濯做了皇后，朕也绝不会忘了绣儿，好不好？朕还常来仁安宫找你，好不好？不，仁安宫太偏僻冷清了，朕做主给你换个地方，想住哪儿，你随便挑，好不好？”
他越说着，越是往申绣身边凑去，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雪白的颈间。申绣面上毫无反应，内心却已气得发抖。往日他这般温柔缱绻的动作，如今只觉得恶心反胃。
“绣儿……”荀焜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曾想申绣猛然回头，他直直地撞上一双通红的眼。
“哀家知道了。”申绣说着，胸脯还在因为愤怒一起一伏，“陛下请回吧，慢走不送。”
说罢，还不等荀焜有何反应，她便直接起身往后殿走去，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愤怒的风。
荀焜被她这般的摆脸色惊得一愣，但也只是怔了片刻，随后便像无事人一般起身离开了仁安宫。他的耐心本就不多，方才也已好声好气地劝过申绣了。她若执意不应，他也不会多做无用功。
毕竟，诏书已下，大局已定，断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内殿里，申绣倚着床头，气得浑身颤抖。
玉璇轻轻地走了进来：“娘娘？”
却不曾想，申绣听到她的声音后道：“你出去。让哀家一个人待一会儿。”
玉璇嗫嚅了片刻，小声道：“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可不能一时冲动啊……”说罢，很有眼色地转身离开了，还不忘掩上了门。
随着木门慢慢阖上，申绣的身子也顺着床头慢慢滑下，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被包裹住的安全感令她忍耐许久的眼泪溢出眼眶。
她不仅是气荀焜无情，更是气自己愚蠢。
早在十年前便被荀灏反复刺伤过，竟还不知好歹、痴心妄想，对荀焜的示爱与承诺抱有如此大的期待。
在最初的日子里，面对荀焜的示爱求欢，她还能一边享受温存一边抽离事外，冷漠而理智地明白他们之间不过是权与色的交易，无关风月与情爱。但人心终归是肉长的，渐渐地，荀焜的甜言蜜语与山盟海誓如不断涌入的流沙，慢慢把她湮没、将她吞噬。她开始期待荀焜的到来，开始幻想他的誓言成真，开始相信他还能让自己重回后位。
殊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把这当做儿戏，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上心。
他成功地登上山巅成为九五之尊，她却被他抛在身后，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委屈你了”，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笑话。
申绣自嘲地想着，她真是蠢透了，竟然把他的玩笑当了真，竟然对一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豺狼动了心。
再回想起方才大殿上，他的一句句哄劝都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令她恨不得立刻撕下那伪善的面纱，露出他隐藏的真面目。
还说什么会常来找她，申绣愤愤地想道，真是给他脸了，以为她是什么，承恩卖笑的妓子么？她的仁安宫，真的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窑子了？
她的手指拢住身下的被褥，指甲上的丹蔻与大红的被褥相得益彰。葱根般修长的手指渐渐发力，将被衾狠狠攥紧，直掐出许多凌乱的褶皱来。
荀焜，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了了。
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么？
大不了，玉石俱焚啊。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贰拾伍·化敌为盟谋出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