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回忆杀这点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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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第一次见到驺吾，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是夜叉族群最小的孩子，父母皆战死，由胞兄浮舍抚养长大。
“帝君。”浮舍牵着那个孩子的手来到殿前，拍拍白发少年的肩膀，让他跟着一起半跪行礼。
钟离坐在上位，放下卷轴往下望去，就对上了一双深紫色的眼眸，十分好奇地看着自己
这孩子和浮舍长得并不相像，兄长肖父，天生四手，弟弟肖母，貌若幼虎，连发色都不同，只有这双紫色的眼睛那是一等一的相似，站在一起莫名就能感受出血脉同源。
浮舍早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钟离，前线战事吃紧，漩涡魔神的信仰者不断侵扰归离原，夜叉全族都要奔赴一线战斗，族内唯有这一位未成年的幼子。
虽说夜叉天生善战，曾经有更小的孩子直接上阵提枪杀敌。但如今归于岩王帝君麾下，世态比早年间和平稳定，最困难的时期已经度过，族人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把这孩子放在后方。
“这是我的弟弟驺吾。”
今日，浮舍作为座下第一夜叉，一是代表夜叉全族来辞行，二是让驺吾在帝君眼前混个眼熟。
浮舍一会儿还要去歌尘浪市真君的洞府，她喜爱孩童，希望她能带领这孩子修行，但作为兄长仍有私心，希望帝君日后也能照看一二。
钟离低眉仍与这孩子对视，他发现驺吾似乎完全不怕他，直愣愣地打量自己。
过了几秒，驺吾眼珠子一转，偏头看了浮舍一眼，又转头看回殿上的帝君，比起畏惧传闻中的帝君，他似乎更畏惧至亲兄长一些。
钟离见驺吾有些犹豫地张嘴，但是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有何事便说，不必拘谨。”钟离打算推他一把，离别之际还是不要留有遗憾。
“若我说得有理，帝君会助我吗？”驺吾拽着衣角，有些紧张地问。
“自然。”钟离笑了笑，点头。
驺吾看着帝君，觉得岩之魔神确实与传闻中一样威严肃穆，定是公正严明的。他正了正神，在心中过了一遍想说的话，还悄悄地往兄长的反方向挪了一步，时刻准备逃跑。
“我也想去前线。”
这话让钟离一愣，下一秒就见浮舍眼疾手快，啪得就用手捏住逃窜之人的后颈，把小家伙一把提溜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休想，乖乖呆在这儿。”
“凭什么大家都去，就把我扔在大后方，我也会舞剑，我的剑法就连应达姐姐都夸。”
“她那是鼓励式教学，玩真的你怕是连她的配剑都提不动，还想上战场，真是笑话。”
“那金鹏哥当年十岁就能去杀敌，我还有一个月虚岁就满十二了，你怎能区别对待？”
“你能和他比，照照镜子吧，别碰瓷了。”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殿前吵起来，驺吾顶一句，浮舍训一句。
钟离没有兄弟姐妹，平时也只见过归终和阿萍辩论，这样的单方面血脉压制对于他倒是新奇。
最后小孩气鼓鼓地被拎在半空中，挣脱不得，只能可怜巴巴地往现场另一个人看去。
“你怎么就知道看乐子？”驺吾不满地说，哀怨满满，明明刚才还说会助我，此刻一言不发地瞧热闹，说好的公正严明的岩王帝君，他再也不信话本里的故事了。
“不敬帝君。”浮舍一听连敬称都不加，一时间四只手都痒痒的，恨不得给小屁孩各来一巴掌，收拾收拾这个狂妄的小白毛。
浮舍越想越气，狠狠地瞪了驺吾一眼，自己明明是为了保护弟弟，现在到埋怨起他。
小白毛被凶恶的一瞪后，自己也巨委屈，哇得一声哭出来。
“都十二岁了，还哭唧唧的，更别想让我带着你。”浮舍冷哼一声，软硬都不吃。
“浮舍……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乖，别闹了，我肯定要去。”
“我听别人说，爸爸妈妈，还有其他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根本不是奉命驻守前线，而是再也回不来了。浮舍……你不要去好不好。”
钟离的手默然一紧，前线凶险，夜叉虽骁勇善战，但身负业障之苦，与其他魔神角斗中更易困于邪念。
如果他没记错，浮舍和驺吾的父母在九年前战死，因为杀戮过多，突然业障发作，为了不侵害千岩军士，靠意念最终冲入敌军最深处，双双自爆而亡。
所以驺吾是被兄长和其他夜叉一起养大的。除了这个孩子，近五十年夜叉里都没有其他新生儿出生，因为战争，这个族群的人数正在不断地减少。
夜叉一族都是如此，不畏苦难，不畏伤痛，不畏牺牲。
千岩军亦是如此，离开家人，远赴战场，直面刀枪，若是死，也要战死于沙场。
“你……”浮舍叹了口气，把驺吾放在地上，蹲在身子与他视线齐平，看着弟弟哭成花脸猫的模样，四只手同时伸出，一双手帮着擦眼泪，另一双手把这头小白毛揉着一团乱。
所有夜叉们都有着特别的默契，无人和这个小鬼讲过去的故事。如今已然太平许多，应该让唯一的孩子安康地长大，别像他们一样陷于杀戮和苦痛之中。
若是有人走了，便说是奉命驻守前线。
最后还是纸包不住火，还是让他知晓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只知道注定要离别。
“别哭，我会活着回来。”
若想保这一隅安康，那必然有人要死守阵线，他必须要去为百姓为帝君为国家战斗，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弟弟，他也不能后退。
“打扰帝君了。”浮舍有些抱歉地摸摸头发，为刚刚的举动谢罪，把家事摆在在帝君面前，实在让他不知所言，“浮舍即刻就走，不会耽误行程。”
钟离看了看浮舍，又看了看驺吾，那孩子躲在兄长的身后抽泣着，委屈巴巴地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仿佛会说话一样，写满了“要你何用”。
钟离本有些悲寂的心情，突然有些被逗笑。
“大军今日先行，腾蛇大将明日再走吧，以夜叉之力半日就能赶上。”他开口对浮舍说，“手足之情我不曾拥有，但请你必要珍惜。”
他将目光落回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身上，他个子与凡人孩子比起还略高一些，只是站在九尺有余的浮舍身边显得有些幼小，穿着白色武装，腰上别着一把长剑，如常年习武之人一样，站着如挺拔的竹柏。
钟离思考片刻，缓缓说出决定：“驺吾，我先前已答应你兄长，按照契约，必然不能让你随军出征。”
驺吾沉默着，显然很不情愿。
“但我也答应你，若你说得有理，会为你做主。我这儿正好缺个殿前护卫，也算是半个千岩军编制，如何？”钟离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浮舍一听这话，很是高兴，拍拍驺吾让他快点感谢帝君，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啊？”小白毛连眼泪都不流了，震惊地拉住兄长的手，慌乱地摇头，满脸写着拒绝。
谁会乐意在大领导眼皮下工作，话本里的君主个个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他才不做这种傻事！
几日后。
驺吾还是屈于浮舍的强压，和所有夜叉分别，成为了所谓的殿前护卫，主要工作就是跟在钟离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但这个可是提瓦特最能打的武神——岩之魔神，还需要保护？按照武力值，应该他保护我。
驺吾发现自己的任务实际上是帮忙打杂，帮岩王帝君递纸磨墨，倒水泡茶，更多时间便是守在一边数着地砖。
“您知道吗？这大殿里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六砖石,可是这每一块,我都抚摸了无数遍,其中有三十一块已经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钟离听见驺吾抱着剑，突然向自己汇报，虽然用着敬称，但这格外哀怨的语气没有半点恭敬之意，这孩子对之前的事情仍然心怀芥蒂。
“数了几遍？”钟离头也不抬地问。
“整整十五遍！”驺吾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慨，把五根手指头伸到钟离眼前，“十五遍！”
钟离总算抬起眼皮，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不知夸他有耐心，还是嫌他无聊，开始思考怎么样给精力旺盛的十二岁孩童找点事做，一是不能太危险，二是不能太闹腾，三是不能太困难。
半响之后，他想起了一人。
“春日过半，此刻的竹笋最为鲜嫩。”
“啊？”驺吾迷惑不解，没听到岩王帝君想表达什么。
“今日晚膳我想吃腌笃鲜，你去马科修斯那里学着做。”
马科修斯是炉灶之魔神，与岩之魔神结盟，也在此处，司掌炉火与民生，极擅厨艺。
做饭需要花很长时间，也很费精力，但是与琴棋书画等事物一样，能静心凝神，并且更加好上手学会，不需要任何基础。
最多也只是把伙房烧了，总比拆家成本低廉。
“……”驺吾倒吸一口气，他在这儿呆了几天，也没见过帝君吃东西，于是皱着眉不解地问，“您不是魔神吗，为什么还要吃饭，岩王爷不是应该吃石头吗？”
他确实不需要进食，但也不需要吃石头。
钟离突然明白浮舍为什么总对弟弟凶巴巴的，即使自己的性子平淡，遇上熊孩子也容易急火攻心。
“去做。”他无奈地叹气说，看向驺吾手中的配剑，是初学者用的轻剑，但他几日前让驺吾认真舞过，这孩子确实有剑道的天赋，出招极快极好，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若是做得好，我给你换把新剑。”他加上一层筹码。
驺吾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开始得寸进尺：“我要您库里的那把匣里龙吟！”
“好，我答应你。”
“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驺吾赶快应下，欢快地跳下台阶。
钟离笑了笑，看着驺吾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大殿，年幼的孩子似乎还是不明白这用意，但能平白得到一把宝剑，他还是乖乖地去了炉灶之魔神那里。
过了两个时辰，用膳的时间早过去了许久，钟离并不会感到饥饿，但是还是分出心神担心驺吾的状况，天色已晚，在安全地界也能走丢吗？
又等了一个钟头，等到钟离都打算起身去寻人，才看见熟悉的白毛端着一个砂锅，右手还挎着一个食盒，用湿帕子包住有些烫人的把手，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驺吾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诺大一个屋子竟是没有一张吃饭的桌子，有些迷茫地站在中央，不知该把这锅饭食放在何处。
钟离打了个响指，殿内的右侧出现了金色的岩造物，化成石桌石椅。
“啊，好烫。”驺吾把砂锅放下，再将食盒里一盘炒时蔬和一盘小炒肉摆出来，看着丰盛的一餐还有些得意洋洋，心情极好，笑着看向钟离说，“帝君，来用膳了。”
钟离走过来，作为魔神，即使有剧毒也不会有影响，但看驺吾一脸自信满满，钟离慢悠悠地坐下，心里还略有震惊，打量着这一桌子发现还挺像模像样的。
驺吾盛了一碗腌笃鲜，兼顾新鲜的竹笋和腌好的火腿腊肉，搭成一座小山，最后再浇上鲜美的金黄汤汁，把这满满一碗放在帝君的面前。
钟离平日实际并不需要用膳，偶尔马科修斯有闲心，把仙人们拉来小聚，才会喝些美酒尝尝佳肴。
但这不妨碍他对于食物品鉴略有研究，天下万法皆内有门道。吃饭，一品环境，二观色泽，三闻香气，四尝口味，五感意境。
抛开环境不提，这几道菜的色泽和香气都是上佳的。
钟离尝了一口，眼前一亮，味道竟是意外的美味。他斟酌着用词，不能让孩子太骄傲，也不能让孩子失望而归，最后说了一句：“不错。”
“是吧！炉灶魔神说我很有天赋。”驺吾开心极了，又给帝君盛了一碗米饭，悄悄不说自己失败了无数次的坎坷过程，只把成功的结果讲出来。
虽然是第一次做饭，驺吾觉得自己手忙脚乱搞得乱七八糟，但是意外地对味道很敏感，不用学就知道怎么调味和搭配，只是火候把控不好，但胖胖的炉灶魔神待人极好，手把手教他。
但是最后的作品让炉灶魔神尝了一口，看大师竖起了大大的拇指，他这才敢端到帝君面前。
说实话，虽然在帝君面前做事几日，恭敬说不上，对于魔神，他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畏惧。
璃月的孩童哪个不是听着岩之魔神的故事长大的，何况在夜叉族群里，帝君更是全族的大恩人，每个夜叉都满怀深深的敬意。
可梦之魔神斩除时，他都还没出生，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依赖。
但耐不住浮舍天天讲日日说，把忠君爱国之心口传身教。
见帝君慢慢地吃，但始终没有停筷子，显然也很喜欢，高高在上的君主也能会认真地享用一顿餐食，顿时觉得亲切起来。
这让驺吾顿时心中溢满成就感，区区岩王帝君也不过如此，他一双猫眼圆滚滚的，满眼都是喜悦。
钟离本就因为漩涡之魔神奥赛尔有些心烦，抬头一看，就见到小白毛的笑眼，突然心情也跟着好上一些，大概琢磨出一丝养小孩的乐趣。
钟离敲了敲装饭的食盒：“忙了一下午，一起吃吧。”
“好。”驺吾没有拒绝，夜叉作为仙兽种族，同样不需依赖食物获取能量，但是他也想尝尝自己的手艺，他期待地舔舔嘴唇，给自己添了超大一碗白饭。
“明日早膳您想吃什么？”驺吾突然想起来，歪头问。
与其和顶头上司在一个屋子里干瞪眼，驺吾更想和可爱的炉灶魔神呆在厨房里，于是主动提出明天的安排，希望偷偷从护卫调岗，成为一个千岩军炊事班成员。
钟离想了想，他也没指望这孩子能安安静静地呆在殿前，夜叉全族都奔赴战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护好这个未成年的幼子。
既然驺吾喜欢，这也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法子，他觉得可以长期可持续地进行下去，选择了一个略有难度的点心：“莲花酥。”
“行。”驺吾点头，记得那是种漂亮的酥饼，像是开放的莲花一般，明日再去炉灶魔神那里求教。
“伸手。”帝君的声音响起，拉回驺吾的思绪。
驺吾看见一把剑突然出现在帝君的手边，剑柄朱红，刻有金色龙纹，剑身雪白，极为锋利，削发如泥。
“曳影之剑，腾空而舒，常于匣里，如龙虎之吟。”钟离将这把剑递给驺吾，“宝剑本就不应藏于匣中，按照契约，赠与你。”
“真的假的，赠与我？谢谢帝君！”驺吾欢喜极了，象征契约的魔神就是守信用，没想到真的拿这么珍贵的名剑换了一顿饭。
他没有芥子袋，于是只能这把剑挂在腰上，替换下新手配剑，快乐地瞧来瞧去，而那把小轻剑不知该放到何处，扔了也不是，不扔也不知道放哪。
“帝君要不要？”驺吾看了一圈，目光落到岩之魔神，“未来剑仙学剑时的一把剑，很有收藏价值的。”
“……”钟离喝了口汤，瞧了瞧那把白铁剑，带着千岩军的标志，似乎是出自军中铁匠之手，很是常见。
他沉默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收入随身空间中，与他宝库里的其他武器摆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但不料世事无常，最后驺吾留在自己的身边的，真的只有这把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回忆杀这点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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