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欢》璀璨呀

6、第六章

　　姜然怔怔地看着眼前人，那人适才分明极高兴，怎么一下子就沉了脸，他虽生得好看，生气的时候却阴鸷冷漠，无端得便让人心底发寒。

　　姜然惯是欺软怕硬，看到陆长易那副样子十分害怕，她惴惴地站起身，低声问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世子生气了吗？”

　　陆长易并不接她的话，狭长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睇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姜家小姐的寝屋里？”

　　姜然被陆长易问的一头雾水，忽得想起他隔着珠帘与她说过的话，难不成他之前和姜姝见过面，窥出了她和杨氏李代桃僵的手段？

　　她唯恐多说多错被发现端倪，于是不再多言，低下头沉默不语。

　　陆长易不再理会姜然，怒气冲冲折到厢房门口，果不其然，适才那引路的丫鬟还在外面守着。

　　他也不客气，坐到主位上，沉声吩咐那丫鬟：“去把你们太太请过来，利落着点。”

　　贵人大发雷霆，明显是动了气，丫鬟二话不说就奔去了正房。

　　杨氏来得很快，一进屋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接着便看到了满脸怒色的陆长易和战战兢兢站在墙角的姜然。

　　姜然是被杨氏捧在手掌心长大的，脾气难免有些骄纵，杨氏只当姜然得罪了陆长易，赔着笑向陆长易致歉：“可是我家姐儿口无遮拦，惹得世子不快了？我家姐儿口笨嘴拙，但心底是好的，还望世子海涵，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陆长易原本以为是不安分的丫鬟想攀高枝，故意藏在房中勾引他，听到杨氏这番话，才知道屋中那人确实是姜家女，这人是姜家女，那姜姝到哪里去了？

　　他身体羸弱，却并不愚笨，略一思索，便将杨氏的行径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陆长易轻嗤一声，再次看向杨氏时，眼中半点尊敬之色都没有了，唯余下了鄙夷。

　　他伸手指了指姜然，不屑道：“姜夫人，当年父亲给我和姜家大小姐订下了亲事，不知面前这人齿序行几？”

　　那日在雨中惊鸿一瞥，只一眼他就对姜姝情根深种，因着早就知道父亲曾给他和姜家长女订下了亲事，得知姜姝是姜家大小姐后更是欣喜，只道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哪成想姜家这婆子竟想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陆长易说话的语气颇笃定，定是认得姜姝的。想到这里，杨氏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她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哪成想这样快就被正主识破了，哪怕她巧舌如簧，面对陆长易的突然发难也有些不知所措。

　　年近四旬的妇人冷汗涔涔，墙角的姜然更是瑟瑟缩缩，让人倒足了胃口。

　　陆长易不想再和这糟污妇人多说一句话，站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待人走出房门，姜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她扑到杨氏怀中，低声啜泣：“那侯府世子虽生得好看，生起气来却仿若阎罗一般，简直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去。母亲，女儿从来没见过这样阴郁的人。”

　　姜然吓得瑟瑟发抖，杨氏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心里七上八下的，世子识破了她的计划，也不知会侯府会如何发作。

　　还有姜姝那贱人，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平时瞧她不言不语的，也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世子，若不是姜姝提前和世子通好了气，世子又如何会识破她的筹谋？

　　杨氏眸中散发出愤恨的光芒，她管理后宅多年，竟被一个庶女摆了一道，现下然姐儿是攀不上高枝了，姜姝也休想安稳度日，她若不给姜姝一些颜色瞧瞧，这个姜家主母便算是白当了。

　　杨氏又安抚了姜然几句，转身进了花厅。宴席已散，厅内还漂浮着饭菜的油腻味，杨氏愈加不悦，开口吩咐下人开窗通风。

　　婆子开窗子的间隙姜姝进了门，她只当杨氏要就洒酒的事呲哒她，没想到杨氏却转了话头。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赶紧跪下。”杨氏脸色酱红，呼吸急促，和平时的拿腔作调不同，显见是动了肝火。

　　女子的清誉何等重要，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姜姝断不能任杨氏凭白给她泼脏水，她站得笔直，温声说道：“母亲虽是长辈，却也不能信口雌黄，污了女儿的清誉于家中其他姐妹也是无益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杨氏压根不理会姜姝的辩解，抬臂拿起案几的茶盏狠狠掼到地上，约是用了十成的力气，那茶盏顷刻间便碎成了齑粉。

　　“你老实交代，有没有和世子私相授受，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情。”她的声音拔得愈发高，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姜姝做了丑事。

　　姜姝早就预料到了那日在凉亭中遇到的男子便是信阳侯府世子，她恪守礼节，连话都未和他多说几句，自然算不得私相授受。

　　她也不提和陆长易见过面的事，只抬起头直视着杨氏，开口说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女儿尚待字闺中，母亲若拿不出真凭实据，就休要胡言乱语，没得坏了女儿的名声。”

　　证据？杨氏被顶了个倒噎气，她总不能说陆长易发现了姐妹相换，在姜然房中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她也被呲哒了一通。

　　杨氏一向要强，万不会说出丢人现眼的事，但要她示弱也是不可能的，她尚打算继续训斥姜姝，忽听到一阵敲门声。

　　门外站着的是赵氏的贴身嬷嬷周妈妈，周妈妈上次到姜家时满脸笑容、客客气气，这次却沉着一张脸，连礼都懒得行，冷声对杨氏道：“我家夫人请太太到府上一叙。”

　　也不等杨氏同行，说完话便自顾自出了大门。

　　杨氏没想到侯府的人会来得这样快，一时十分忐忑，悻悻地跟着周妈妈上了马车。

　　赵氏得知杨氏妄图夺掉姜姝的亲事，欲要让她的亲生女儿嫁到侯府后对她更加鄙夷。

　　她乜着杨氏，嗤笑道：“我活了近四十年，如今算是开了眼界了，竟第一次听说嫡母要谋夺庶女的亲事，说是千古奇闻也不为过！”

　　“幸好我家哥儿识破了你的计谋，否则我们信阳侯府便是要让你当猴子来耍弄了。”

　　赵氏满脸鄙夷，看杨氏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团斗渣。杨氏又何尝不知赵氏对她厌恶至极，奈何二人身份相差太大，且她又理亏，只得生生忍耐。

　　她将准备好的说辞一一搬出来：“夫人，这事实在怨不得我。当年侯爷虽和我们家约定了亲事，但后来两家一直没有来往，侯府也未表现出和我们成亲的意思。”

　　“我家是姐儿，总不好上赶着询问。我家姝姐儿年龄越来越大，实在是等不得了，我们这才给她和隔壁的公子订下了亲事。”

　　“后来贵府来人，说要履行侯爷当年的承诺与我家结亲。侯府和我们姜家门第悬殊，侯爷之所以和我们结亲，无非是想报答我家老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无论姝姐儿还是然姐儿都是我家老爷的血脉，我就想着既然姝姐儿已经和隔壁的公子订了亲，然姐儿也是一样的。且然姐儿是嫡出，身份上比姝姐儿还要好一些，这才自作主张想要把然姐儿嫁到贵府。”

　　“姝姐儿和叶公子的亲事是过了明路的，左邻右舍都知晓。我将与侯府结亲的人选换成然姐儿，也是没法子的事。”

　　杨氏生了一张好嘴，倒真能将黑白颠倒了去。赵氏最厌恶巧舌如簧之人。若照她的意思，当把亲事断了才好，可想到陆长易便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陆长易性子执拗，且又对姜姝情根深种，经历了上次绝食的事情，即便赵氏是他的亲生母亲，也不敢轻易替他做决定。

　　只盼着陆长易知道实情以后，能自己想通，绝了对姜姝的念想。

　　赵氏抬手捏捏眉心，厉声对杨氏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以后且老实些，若再做一些上不得台面事，侯府可不会轻饶你们姜家。”

　　这便是身居高位的好处，即便赵氏说起话来咄咄逼人，杨氏也半声不敢吭，她默默点了点头，而后由婆子引着出了大门。

　　待杨氏离开，赵氏便传轿撵到了陆长易的欣春苑。

　　陆长易正怏怏地卧在罗汉榻上喝茶，约莫是被杨氏母女气狠了，脸上血色尽失，白的像一张纸。

　　赵氏心疼极了，忙吩咐下人去炖补汤，她从立柜里拿出一件披风，披到陆长易身上，柔声道：“我的儿，母亲适才将事情问清楚了。”

　　“虽说你父亲十几年前就跟姜家约定了你和姜家大姐儿的亲事，毕竟时日已久，那姜家大姐儿又到了年纪，姜家便给她和旁人订了亲，这才想着李代桃僵，让她家二姐儿嫁到咱们家。”

　　母亲知道你钟意姜家大姐儿，但她已然名花有主，咱们也不好生生将人拆散了去，要母亲看这亲事还是作罢吧！”

　　陆长易原本是歪在榻上的，闻言倏得便坐起身来，他盯着赵氏开口说道：“她不过是订了亲，又不是成了亲。我们让她把亲事退了便是，哪里需要取消两家的婚约。”

　　赵氏没想到陆长易会执拗至此，温声劝道：“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又何故非把一颗心放在姜家女身上。

　　再者，姜家大姐儿和她那未婚夫是一起长大的，二人青梅竹马、情义甚笃，若她执意不肯退亲，你又能如何？”

　　陆长易永远都忘不了那个雨天的惊鸿一瞥，她给他的生活带来了鲜活的希望，又怎么能生生把他的希望毁灭呢？

　　便是绑，也要将她绑在他身边。

　　陆长易眯起眼睛：“那个姜县尉不是还在大理寺吗，只要将他拿捏住了，不愁姜家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