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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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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大喇叭播放的校长致辞几乎没放过学校的任何一个角落;躲在保健室偷懒的银时掏了掏耳朵。
原本全体教职员工都应该出席的、更何况他还是毕业班的班主任;不过,只要高杉这个保健老师在,保健室就是他的地盘。
“没事没事,我们那副班长很可靠的。”
过了一会儿是毕业生代表致辞;银时一听到隐约传来的熟悉嗓音就忍不住得意洋洋。
“哎呀哎呀,居然是我们班的。”
恐怕全年级的老师和同学都掉了眼镜吧?惯例是年级第一致辞,而谁也没想到年级第一就出在公认的不良分子和怪人辈出的3年Z班里。
“这家伙[color=red]东大法律系,他的将来一定是闪闪发亮的,模样又俊,可真是让人羡慕呀。[/color]”
“你嫉妒了?”
“嫉妒自己学生这种没品的事我可是做不出来。”
和高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半晌两人就都没了声音。
两人相处,提起话头的多是银时。现在银时心绪被别的事情占据,场面自然就冷了。
冲田是优等生,和他的死对头一样是东大,不过不是法律系。
倒是没有去外地上学,不过搬出去也是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银时也送走过几届毕业生,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深有感触。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跟他说“你会有一个养子”,他准会嗤笑出声;要是有人跟他说“你养子会喜欢上你”,他绝对笑掉大牙。
如今他既是老师也是家长了。
如果和冲田没有这层关系,他们会怎样呢?普通的师生,毕业后十年再见,相互都不记得对方当时的脸;就算是相处了三年也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记忆。
也许在街上碰面时候,互相都把对方当成陌生人。
而现在不一样。无论冲田去了哪里,这里都会是他的归处;离开则是下一次回来的序幕。
银时不禁想象着自己满脸皱纹时候,同样被时间SM了的冲田顶着一张不再年轻的脸,敲开房门问老师要不要草莓蛋糕、刚刚冰冻过的。
这样……好像挺不错的。
“怎么,冲田君还没走就开始寂寞了?”
高杉的语气与其说是调侃不如说是讽刺。银时见惯不怪。
“儿子长大了,老爸当然寂寞了。”
“哼,等你那‘儿子’结婚时候,可以来找我,我会‘好好’安慰你的。”
银时背上一阵恶寒,找着话反击:“算了吧,我可不想被弟妹瞪。”
“……弟妹?”
“冲田都结婚了,到时候你肯定也已经结了吧。”
高杉嘴角翘起,没有笑意。
“你呢?你就不会结婚?”
“没办法,银桑是属于大家的。”
无论是跟冲田一起还是单身一人,银时觉得自己都很难再和一个女性在一起了。让一个女人浪费大好时光在他身上,这样的事他不想做。
喇叭里的声音停了;瞬间喧闹的声音开始传来。毕业典礼结束了,学生开始散场,各奔东西。银时似乎听到了夹杂在外面嘈杂声中的一记冷哼;转头去看高杉,对方却已经背了过去。他也就懒得理会了,躺在保健室的床上闭着眼想小憩片刻。只不过,打算是这么打算,想的事情却还是围绕着即将离家的养子。此刻他有些难以想象冲田离开后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如何,只好努力回忆冲田没有步入时的自己。
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门外逐渐靠近的跑步声;接着保健室门被用力打开。
银时睁眼一看,是冲田。
冲田没理会一旁不悦皱眉的高杉,径直向银时走来。
银时坐起身,有些莫名地看着喘着大气的养子。
“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只是低声的咕囔,却被冲田认真地回答了。
“教学准备室、办公室、楼顶、温室和后面草坪都没有,所以只有这里了。”冲田一边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一边回答,然后伸出右手来。
“老师,给我你的第二颗纽扣吧。”
银时忍不住睁大了眼。他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傻兮兮的。
毕业典礼才刚结束了一会儿。这个人几乎转遍了校园,只为了一颗纽扣。
冲田满头大汗,水滴从脸颊两边落下来;剧烈运动后的余韵使他双颊发红;他的肩膀随粗重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银时早就知道自己的养子长得精致;这却是他第一次觉得冲田这么可爱。
“老师?”
冲田的声音唤回银时;他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想了想,他拔下了衣服上的第二颗纽扣,递给对方。
“真是年轻人的玩意儿……其实回家再拿不就好了。”
冲田把纽扣握在手心,露出满足和得意的大大笑容。
“发现老师的,我是第一个了,对吧?”
银时看着那张笑脸,忽然觉得自己脸上热气上涌。
“算、算是吧。”
他赶紧移开视线,紧张得心跳加速。
真是,自己年纪也已经不小了,这什么反应啊?
冲田笑开了:“我去教室收拾东西,待会再来找你。”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自然是一起回家。
银时用含混的声音答应着,只想着打发对方,免得尴尬境地被发现。
冲田前脚刚走,高杉就去把保健室的门关上了。银时听到声音抬起头,清了清喉咙,才觉得自己正常许多。
高杉关门之后却没走回办公桌前,而是背靠着门,直直盯着银时。
银时被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怎么,你也想要纽扣?”
高杉没答腔,慢慢靠近他。
奇怪好友无缘无故散发这股压迫感是怎么回事,银时往后缩了缩。
“我也不会结婚。”
“哈?”
“我对女人没感觉。”
银时忍不住嗤笑:“胡说吧?高杉你不是男女通吃的无节操派?”
“既然你不会结婚,而我也不会,我们的身体相互配合也不错,干脆——”
高杉目光紧迫盯人,心里却有些懊恼。
这种拙劣的告白,太不像自己了。
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干脆我们在一起吧”这样的话。
“干脆什么?”
“……你儿子不是走了,如果你不习惯一个人,可以搬到我这里。”
想换一种方式,开口却仍是这样拐弯抹角。高杉嘲笑着自己的不坦率。
“什么啊,我还想庆贺我重获自由呢。”
高杉承认是银时的表情让他起了危机感。
他曾经对自己发誓今生绝对不告白,为的就是一口气。有时候他怀疑这是否其实是胆怯的结果;他太明白松阳老师的分量,更没有胆量跟一个死去的人竞争。
以前的银时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从捡起了名为“冲田总悟”的包袱之后,就有什么地方开始变化了。
如果那只是“家人”的包袱,高杉大概眉毛都不会抬一下;但刚才银时的神情,他该死地熟悉——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看到银时那样移开注视在松阳老师脸上的视线。
而高杉不只是个胆小鬼,还是个轻易违背了自己对自己的誓言的意志不坚定的家伙。
他对自身的心情毫不留情地进行外科手术式的解剖。
“银时。”高杉又前进了一步,“高中毕业的时候,你的第二颗纽扣给了谁?”
银时愣了一下。
“如果没有给别人,就给我吧。”
这大概是高杉所能做的最直接的告白了。
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银时犹疑地看着高杉。他嘴张了张,原本想自然地回一句“高杉你别拿大龄青年开玩笑”,却被此时的气氛以及高杉的表情哽得只剩几声干笑。
“呃,纽、纽扣?这……高杉你怎么突然问起来了……都过了多少年了……”
的确,都过了多少年了。
名为高杉晋助的人看着名为坂田银时的人长大,自己也一起长大。握过的手由小变大;连银时小弟弟的尺寸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人曾经在一个澡盆里相互比较谁身上更有肌肉,现在他们的公寓则相隔20分钟的车程。
把银时的小心翼翼的表情看在眼里,高杉最终还是没办法直接听那个答案。
“开玩笑的。你的纽扣大概也只有那个小子想要。”
松阳去世的时候,高杉曾经想对失魂落魄的银时吼一声“难道我就不行吗”。现在他好奇如果当时吼出来了,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今后也许他也会在心里吼着这句话;只不过对这个高杉晋助来说,说出口就意味着示弱。
他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先喜欢的人是输家”。他早已输得一败涂地,但绝不会让赢的那一方知道。
被高杉的话解了咒,银时没心没肺地声称如果不是天然卷自己肯定会更受欢迎。打哈哈了半晌他说臭小子差不多该来了,起身走了。
打开门后,银时的脚步顿了一下。
“其实吧,高杉,能陪你的又不是只有我。”
他游移的目光里好像带着愧疚。
“以后我就不找你了,免得被你未来的另一半念叨。”
“哼。”
高杉只回了一个冷哼。等对方转身之后,他硬是关了保健室的门,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真他妈的输得里子面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