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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怪哉 ...

  •   卯初,供客人留宿的小楼内一片寂静。

      怪声终于停了,楼下守了一夜的伙计的困意也终于有占据了上头,一手撑着脑袋一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一偏头,抬眼就瞧见昨日提出要住到地字号五号房的仙长走出屋子下了楼,他连忙抬手揉了揉有眼睛,又跑到楼梯下迎了过去。
      “仙、仙长,有什么事儿需要小的,您尽管吩咐啊。”

      玄徵本来也没指望着这的小伙计能给自己提供些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小哥是否知晓,这家客栈以前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嘛,仙长您可算是问对人了,小的对此确实略知一二。您先坐,小的去给您沏壶茶,回来再来同您慢慢说。”伙计说着,招呼着玄徵在大厅的桌椅旁落座,随后又跑去给玄徵沏了壶上好的春茶后,这才站在桌边口若悬河。

      伙计说,他是这洛阳城土生土长的。以前听家里长辈说,这鸿寄客栈在洛阳城也算得上是开了百来年的老字号,前任掌柜是从其父亲那接手的这家客栈,可惜他膝下无子,无人能继承这家客栈。
      老掌柜又不愿意让着客栈就此停业,于是乎才有了现任郑掌柜接手了这家店。
      客栈现在所在的这块地,据说在北魏中兴二年以前,是前朝某个大官的宅邸,后来大官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满门抄斩,这地也就随之充了公。
      再到后来改朝换代,这才被前任掌柜的外祖父买了下来做了客栈。只不过,要是想知道些更详细的,小伙计也就不大清楚了。

      小伙计这番话中关于这前朝大官宅邸一事也是一知半解,同玄徵先前所推测的没差多少。他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又问道:“那小哥可知,这家客栈此前可有此等怪事发生。”
      伙计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仙长您是不知道,要是这客栈此前就有这种事发生,那别说我了,压根就没几个人会愿意到这来做工。太晦气了。”

      玄徵有些犯愁,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这么说,此事是在近来三个月内才陆陆续续开始的……”而后抬起头看着小伙计问道:“那这三个月以来,城中或是周边可有任何异常?”
      小伙计挠了挠头,思索了半晌后,一拍脑袋,“嗐,瞧小的这记性。这三个月里城中倒是并无异常。不过小的听最近住店的客人说,城郊近些时日来,屡屡发生野兽伤人的事。只是……”伙计有些犹豫般的顿了顿。
      “只是这事吧,说来也奇怪得很。往日里野兽伤人怎么的也就祸害个三两人罢了。这次,洛阳城以北以前有个村子。不知怎么的,前些日子村子里一夜之间人全没了,活下来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死绝了。后来官府去调查的人说,村里那些尸体全是残肢断臂,被撕得跟碎布片似的。“伙计叹了口气道:“真是造孽啊……”

      “野兽伤人?”玄徵皱眉。
      “是啊,那些来往的商人说,他们在城北也曾见到过那种野兽,不似咱们平日里见过的那些,长得黑乎乎的,好像得有个……四五尺高来着”
      玄徵瞬间记到了自己幼时曾在长安城郊遇到过的那种怪物。可这客栈里的怪事频发,和这些怪物又能有什么联系呢。

      打听得越多,越是一头雾水。玄徵定了定心又道:“对了,最后再同小哥你打听件事,这附近可有大一些的私人书阁?”
      终于问了个伙计最有把握的问题,他连忙回答道:“有有有!咱们这洛阳城南,集贤坊中有一个叫天洛阁的私人书阁。阁主徐掌柜也算是咱们这鼎鼎有名的大商户了,特别喜好收集各类书籍,徐掌柜同咱们郑掌柜还有些交情。”说完他又连忙补充道:“仙长若是要去那天洛阁,小的现在就去跟郑掌柜禀报一声,请咱们掌柜的带仙长一道前去。”
      玄徵确实未料到此事竟会如此顺利,道了声谢,便留在此等候郑掌柜。

      卯正二刻,郑掌柜急急忙忙地走进了小楼的正厅。来的路上,小伙计已经同他大致说了一遍仙家想要去天洛阁的原委。郑掌柜心里激动,仙家对他这事那么上心,说明他这生意还是有救的。

      等到郑掌柜后,二人一前一后从鸿寄客栈出发,平日里鸿寄客栈到天洛阁要花郑掌柜一刻钟的路途,今日却只花了半刻不到。一大早的,郑掌柜便敲响了徐宅的大门。

      徐掌柜正睡得舒服,却突然接到下人来报说郑掌柜到访,好端端的瞌睡也给吵没了,脾气有些不大好。待徐掌柜穿衣洗漱毕,慢悠悠地来到正厅,这才发现厅内不只郑掌柜一人,旁边还坐了位面容清秀,道士打扮年轻人。
      他先是同二人简单的寒暄了一会儿,便借口有些私事需要单独同郑掌柜谈一谈,随后引着郑掌柜出了正厅。玄徵倒是不怎么在意,也就由着二人离去,自己则坐在正厅喝着茶仔细观察起了徐宅的这间正厅。

      两位掌柜进了后院一间偏房,门才将将阖上,就听徐掌柜开口说道:“郑掌柜啊,你怎么又请了这么个‘高人’来啊,前几次的事还嫌害得自己不够惨吗。”语气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徐兄有所不知。不同于以前的那些,这位是从太华山上那华清峰来的,实打实的仙家。“
      “哦?郑兄怎么如此确信他就是华清峰来的仙家。”徐掌柜的语气有些讥讽,“前几次你不也都是这么说的吗。”

      “唉,前几次确实是郑某大意了。不过这位刚来的那天郑某见着了,他背上可是背了把上好的宝剑,江湖骗子可没那本事搞到这种稀罕玩意儿。”郑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到。
      徐掌柜不可置否道:“那郑兄今日同他一道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仙家说想到私人书阁查些事,郑某就想着不知徐兄可否办我这个忙;待事成之后,小弟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徐兄你的。”

      徐掌柜闻言摇了摇头,不做声。半晌过后才又开口道:“走吧,徐某带二位去天洛阁。”
      玄徵都快把一壶茶都给喝完了,二位掌柜才又回到正厅。随后三人一道去了天洛阁。

      虽说天洛阁是间私人书阁,不过其藏书量也确是不容小看。徐掌柜自身财力殷实,又好收集各类书籍,内容也是千奇百怪,上至圣贤书下至坊间风月话本,涵盖甚广。两层小楼被书卷塞得满满当当的,排与排之间留下的间隙只将将够一名身材匀称之人步入其中。

      两位掌柜并未跟随玄徵一道入内,而是齐齐在外等候,玄徵一人倒也落得个清闲。他先上了二层,顺着书阁一排一排的查找翻看。

      天洛阁的二层摆放的大部分为圣贤书还有信史类藏书,一层则更偏向一些记载各地民风民俗,人文地理的书卷。约莫半个时辰后,玄徵终于在一层的西北角里发现了分做上中下三卷,名叫《洛阳城记·北魏卷》的书。看来是卷史书,只是其记载的历史真假与否玄徵不得而知。
      将近一百五十年的北魏都城史实在是兀长且枯燥,不过约莫一个时辰后,在最后一卷的卷末处,玄徵有了新的发现。

      书中称,延昌四年,卢骞卢子安晋升从二品中书监,其府邸建于绥福坊内。家中育有三儿一女,嫡长子卢屹乃侧房齐氏所出,生于延昌三年。
      中兴元年末,嫡长子卢屹同府中一丫鬟私生情愫,被生母齐氏捉奸在床,齐氏恐此丑闻暴露会有损卢屹作为嫡长子的声誉,遂逼丫鬟自尽。
      中兴二年下旬,朝中官居从二品中书监的卢骞卢子安,同正一品大司马私下勾结,欲图谋权篡位。幸得被开国县公及时察觉,上报于魏孝文帝。中兴二年末,孝文帝下令,卢府上下四十余口人,满门抄斩,然其中并不见嫡长子卢屹。

      看到这,玄徵大概能推断出来鸿寄客栈里那位年轻女子的来历了,这么看来,灶房里爱打翻饭菜的那位兴许也是从前卢府里的什么人了。只不过关于卢屹“卢公子”,并无过多记载,除去一个名字外,再无其他。

      而后,玄徵顺着这条线索又在书阁中不抱太大希望地翻找了起来,在距之不远的一格中瞥见了一卷名为《奸佞录·南北朝卷》的藏书。这卷书光是名字听上去便有些奇怪,待到玄徵翻看其中时才发现,这卷书正野史参杂,却又说的头头是道,让看的人不得不信服。
      卷中记有完整南北朝中出现过的大部分奸臣佞臣的生平家世及其过往。玄徵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翻开了靠近卷末的地方。

      果不其然,出现了卢骞卢子安的名字。

      他粗略地过了一遍,发现书中提到这位卢骞卢子安在潭州长沙县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卢忞卢子衿,书中说这位卢忞卢子衿饱读诗书,却无意入官场。其擅经商,便留了在潭州经营起了湘绣生意,后发展成了本地一大家。因其常年以自己经商所得行善积德,又被当地百姓称作“卢大善人”。
      关于这位卢忞卢子衿的信息到此就算是结束了。

      左右这天洛阁中也没有更多与此相关的记载了,玄徵决定返回鸿寄客栈,去会一会灶房里的那位。
      见仙家从天洛阁中走了出来,郑掌柜有些迫不急的迎了上去。
      “仙家,可有收获?”
      玄徵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徐掌柜拱手道:“有劳徐掌柜了。”

      徐掌柜倒也没了先前那般怀疑,反倒客客气气的回了他一礼道。
      “仙长不必多礼,徐某只是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给郑掌柜罢了。”

      玄徵微微颔首,又转向郑掌柜道:“郑掌柜,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需返回客栈一趟。”见郑掌柜似是面露难色,又继续道:“掌柜若是不方便,在下独自返回便可。”
      最终,玄徵一人于辰末巳初返回了鸿寄客栈。回到客栈的他没顾得上去找玄屿,进门后直奔灶房。

      此时尚早,店内食客并不算多,灶房的厨子见他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吓得连忙把手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好多遍才开口说道:“仙、仙长可是有事?”
      玄徵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着实是略显粗鲁了些。
      “抱歉,吓到小哥你了。在下想同小哥请教点事。不知今日自开店来,可否遇上了饭菜打翻之事。”

      厨子听玄徵这口气,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后摇了摇头应道:“今日还不曾遇见饭菜打翻一事。不知仙长……”
      厨子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问,玄徵先出了声,“在下想在灶房设个阵,会一会那位。不知可否请小哥告知置于何处的饭菜最容易被打翻。”

      厨子连忙点头,伸出食指指向了灶房向外开的一处小窗沿。
      “平日里我做好的吃食基本都会放在那,等着前厅那些伙计们来端。放窗沿上他们也不用再多走这几步路进灶房,我也不用担心被他们的进出影响了烧菜。”
      “多谢。”玄徵微微颔首。

      他走到窗沿边,稍稍打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在下方的地面上布下缚灵阵。想起了夜里被缚灵阵困住的女子的面容,玄徵还是决定先给厨子打剂预防针。
      “若是一会儿缚灵阵困住了灵体,小哥不必过多惊慌。其样貌或许会略有骇人,不过不会伤人性命,你大可继续手中的事情不必管我。”

      厨子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不过觉得这位看起来还挺靠谱的,便点了点头,出去给玄徵搬来了一把圆凳,随后又转过身去继续忙了起来。
      玄徵将圆凳放到墙角,自己坐凳子上低着头开始自顾自地整理起了线索。

      午正二刻,一阵劈里啪啦盘子摔碎的声响打断了玄徵的思绪。他一抬头,窗边的缚灵阵阵里困住了一位身着略带油腻之感粗布衣的老妇人,虽然此前交代过,此刻的厨子仍是被吓得缩到了灶房的东北角。

      不同于地字号五号房里的那位,这位被缚灵阵困住之后并未显现出太多骇人的变化,老妇人停下了动作,神色略向恍惚,口中低声重复着,“得快些将这道菜给送出去,大司马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玄徵没作声,待老妇人口中的念叨逐渐停下,他才开口道:“阿婆?”
      老夫人有些艰难的缓缓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卢大人的府中?”
      显然,这位老妇人的记忆有些混乱。不得已,玄徵只能开口提醒道:“阿婆,卢府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不知这句话哪里刺激到了老妇人,她愣了愣,口中低声重复了几遍“满门抄斩”后,突然间提高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老奴不过是不小心将做好要乘给大司马大人的饭菜打翻,却被齐夫人赐死。老奴罪不至死啊!”

      说完老妇人又跪坐在地上,低声嘟囔了起来。

      “老奴的婉儿命苦啊,死后也不得安宁无法投胎。”说着说着,老妇人仿佛留下了两行浊泪。而后语调一转,怒骂道:“齐夫人!齐夫人!你杀了我的婉儿还不够!现在还要杀我!”
      玄徵眉头紧锁,这突如其来的线索量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厨子刚开始看的是心惊胆战,等老妇人平静下来以后他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于是又回到灶前继续忙活起来,只是拿刀切菜的手还有些抖罢了。

      玄徵并没有急着抹去灶房的缚灵阵,而是让厨子今日先将做好的放菜放于案台处,只是要麻烦小伙计们多跑一段。于是厨子就这么战战兢兢的同老妇人的灵体待在同一间屋内,烧了一下午的菜。

      不管玄徵如何询问,从老妇人那里是再也扣不出其他的新线索了,于是他只得回到客栈的前厅,从桌上借走一桶筷子回到了后院,于后院的石桌上以筷子卜起了卦。既然已经知道了“卢公子”的全名和生辰,那剩下的就会快得多。
      卦象显示,这位卢大公子至今仍有血亲在世且未受此灭顶之灾的牵连,这位血亲现如今应当是在洛阳以南的潭州府长沙县一带,联系之前在书阁中看到的,或许是那位卢忞的子孙后代。

      比起自己平白猜测,不如现在就动身前往去潭州长沙县探个究竟。这么想着,他上到了留宿小楼的二层,敲了敲师兄玄屿的房间,打算先知会师兄一声。
      不曾料想,他在门外等了半晌也不见屋内有人来开门,正巧来隔壁送吃食的小伙计瞧见他,连忙出声道:“仙长,和您一同来的那位仙长一早就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也不知去的是哪,小的也没敢问。”
      玄徵一听,许是师兄有事出门了,转头对着小伙计交代了一句,“若是他回来了,劳烦小哥帮在下知会他一声。在下有些要紧的事需要处理,今晚恐怕不能赶回客栈了。”

      小伙计一听,“啊?哦,好嘞!您尽管放心,小的一定将您口信带到。”

      还没等小伙计再说些什么,玄徵就转身风风火火的下了楼,出了客栈快步走出了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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