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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溯源 ...

  •   玄徵抵达长沙城已是申正三刻,正值众人吃晚饭的时候。左右他第一次来长沙城,进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顺道打探打探消息。

      刚进门,店里的伙计便热情地引了上来。
      “这位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儿?”
      玄徵思索了片刻。
      “打尖。”
      “好嘞,您里边请。”

      玄徵微微颔首,跟着伙计来到了客栈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前落了座。
      正值哺时,客栈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过客人虽多,他家上菜的速度倒不慢。不一会儿,方才招呼他落座的那位伙计便端着饭菜上了楼。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小伙计刚想转身离开,玄徵开口道:“这位小哥,在下初来乍到,有些事还不大明白,不知小哥可否稍作停留。”

      伙计左右看了看,倒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新的客人进来,便凑近桌边问道:“客官您想打听些什么?”
      “劳烦小哥了,长沙城内可有座卢宅?”
      伙计愣了一下,“卢宅?您说的……可是城东那家做湘绣生意的卢家。”

      “湘绣生意?”玄徵装得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客官您这可有所不知。城东卢家的湘绣,可是咱们长沙城数一数二的,那些个什么达官显贵,都爱去他家买。我记得他们家做这行……怎么着,也得有个百来年了吧。”

      “那小哥可知道,去卢家要怎么走?”
      “这个嘛,他家那铺子也倒是挺显眼的,离宅子也不怎么远。您啊,出了咱们客栈,看到那卢家湘绣铺子再往前走一个坊就是他家宅子了。”小伙计答得流畅,估计是把玄徵当作来寻这卢家买湘绣的了。

      “多谢告知,有劳小哥了。”
      “欸,小事,客官您这可就太客气了。”小伙计说着,听到楼下有客人进来了,又连忙对玄徵说道:“小的还有事,就先退下了,客官您慢用。”说罢,便转身跑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玄徵心不在焉的用完晚饭,留了几颗碎银在桌上后,大步流星地向着卢宅去了。
      他站在卢宅的大门前时,天色较之先前已渐渐暗下了些许。如同小伙计所言,这卢宅离他家铺子并不远。
      玄徵没做多想,敲响了卢宅的大门。

      出来应门的是位书生打扮的青年人,年纪看起来同玄徵大不了多少。青年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门前这位后问道:“请问有何事。”
      玄徵向其行了一礼,而后缓缓道:“请问此处可是长沙城做湘绣生意的卢宅。”

      青年见他样貌俊俏又彬彬有礼,不似坏人,便将挡住自己大半身子的大门又稍稍拉开了一些应道:“正是,不知……”
      玄徵抢在他问出口之前拱手回道:“在下乃太华山华清峰下山历练的一个小道士,此前在洛阳碰上了一些要事,卦象指引在下到此地,以寻求在下想要找的答案。”

      青年略显狐疑地看着他,见其半晌也没有多余的说辞亦或是动作,戒心也稍许放下了些。
      他彻底地打开了那扇大门,将玄徵引进了正厅。
      二人于正厅落座,青年这才开口道:“在下为卢记湘绣第四代传人,卢铭。不知仙长远道而来,所为究竟何事。”

      见他自报家门,玄徵转头向着卢铭拱手道:“在下不过一介小小道士,担不起仙长一称。只不过想同卢公子打听些事罢了。”
      卢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此人又是个寻常的江湖骗子。若只是打听些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仙长不必如此客气,只要是在下知道的,定会如实相告。”

      听他如此说,玄徵也就不在跟他兜圈子,“敢问卢公子,家里祖上可有一位名为卢屹的前辈。”
      卢铭愣了片刻,应道:“卢屹……是在下的曾祖父。”
      “哦?“玄徵有些意外。
      “依在下所知,这间卢记湘绣应是您曾祖父的叔叔,卢忞一手创办的。这……”

      卢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曾叔父他……并无子嗣。在曾叔父过世后,卢记湘绣便交由曾祖父打理。”
      玄徵像是在整理思绪般微微眯起了眼,问道:“不知卢公子可知,您的曾祖父是为何来到这长沙城的。”
      卢铭随即摇了摇头,又似想起什么般开口道:“在下虽不大清楚曾祖父的事情,不过家里有一本曾祖父留下的记事。“一边说着他一边起身,似是要往里屋走去,“在下这就去给仙长取来。”
      “那便有劳卢公子了。”

      玄徵百无聊赖的等了约莫一刻钟,就见卢铭手中捧了两卷卷轴匆忙走进了正厅。

      “就是这些了。说来惭愧,那么多年来在下从未想过要翻看曾祖父留下的这些记事。”
      玄徵没作声,心道:这些记事,你还是别看为好。

      他接过了其中一卷,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卢屹接手卢记湘绣之后的所见所闻,奇闻趣事以及经商心得,并非他想要找的东西。
      将这卷放置回桌上后,他又翻开了另外一卷。
      这卷的文风和笔法却全然不同于方才那卷,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阴沉和癫狂;毫不夸张的说,这上下仿佛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果不其然,翻看第一句便是“婉儿死了。”

      玄徵微微皱眉,顿了一会才顺着继续读了下去:

      “婉儿死了,卢家意图造反,被皇上下令满门抄斩。原来父亲那日无论如何也要将我送到叔叔这,是因为他早有预谋。此举若是成功,他便接我回洛州;若是失败,也能保住卢家最后一丝香火。可婉儿又做错了什么,母亲为何不肯放她随我一起走……若是她随我一道来了长沙,是否一切又会不一样了呢……”

      往后的笔迹愈发的狂乱,字迹难以辨认,毫无章法。仿佛彼时在写这卷记事的卢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矛盾又混乱的状态之中。

      玄徵也不再花时间去费力辨认字迹,只是抬头问道:“卢公子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卢家先祖都葬于何处。”
      卢铭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摸不到头脑,“这……卢、卢家人去世后皆葬于城西的一处种有红枫的林子里。”

      “在下还有最后一事相求。”
      “……仙长请说。”
      卢铭虽觉这位仙长来的有些蹊跷,见其表现得对自己的曾祖父似乎颇为熟悉的样子,也没有再作过多的怀疑。

      “您曾祖父可有任何贴身信物,亦或是生前爱用之物。若是有,可否借在下几日。”
      “这……”卢铭低下头思索了半晌,而后才堪堪道:“在下记得,曾祖父倒是有一枚特别稀罕的核桃木簪子,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物。听祖父说,他无比小心那枚簪子,从来都只放在一只小盒子里,不准别人碰,自己也不戴。”
      “那可否……”玄徵刚想开口问可否借他一用,用完便还。

      就听卢铭继续道:“那枚簪子若是于仙长有用,那仙长就尽管拿去用吧,也不必还了。”
      玄徵心道死人的东西要来做什么,便开口:“这、这怎么行……”
      卢铭以为玄徵在同他客气,连忙道:“仙长不必客气。”

      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

      玄徵又等了片刻,接过了卢铭翻找出来的那只木簪子,同卢铭行了一礼,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卢宅,披着夜色赶往了城西那片红枫林。
      玄徵心里其实没什么底,不知道那位婉儿姑娘究竟是会认簪子,还是……卢屹本人。不过来都来了,权当是以防万一罢了。

      初春的枫林并没有秋色里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那般热烈,反倒是郁郁葱葱的绿叶,把原本应该落于地面的月色遮了个大半。林中数个大大小小的坟堆在忽明忽暗的月光映衬之中倒显得有了几丝“生”的气息。

      玄徵自己也有些头疼。没想到君子如他,竟沦落到了要挖人祖坟的地步。
      晃了晃脑袋,他手里拿着从街上顺来的铲子,顺着大大小小的坟堆一个一个的查看碑铭。不出片刻,他找到了躺在东南角近百年的卢屹的坟。

      玄徵放下手中的铲子,拱手低声说道:“……多有得罪了。”
      说完便拾起铲子一铲一铲地挖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块完整,又相对干净,没准还能带回去方便婉儿姑娘辨认的……头盖骨。

      当真是造孽。

      玄徵低头看着手中卢屹的头骨,沉思了半晌,最后决定把他放进万宝囊里,一边放还一边小声说嘀咕着,“对不住了……”
      随后他又花了两刻钟将棺封好,并将上面的土堆恢复了原样,而后才折身进城把铲子还了回去。

      待玄徵返回鸿寄客栈,已是子正一刻,洛阳城的城门早已是大门紧闭,不得已,他只得选了个守卫稍显薄弱的地方,从其上方御剑入城。不过好在离婉儿姑娘例行现身的时间还有一段,正好能赶上。

      刚进大厅就见守夜的伙计迎了上来。
      “仙长,白日里您交代的那件事,小的给您办妥了。另外那位仙长晚些时候一回来,小的就同他说了。”
      “有劳小哥了。”
      “仙长您太客气了,一会儿您若是需要点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玄徵点了点头便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到那件地字号五号房里。

      从昨夜起就未能入睡的玄徵整整忙乎了一整日。他想着既然东西也备齐了,剩下的也就只能等那位婉儿姑娘现身了。

      由于昨晚留下的缚灵阵还在,今夜婉儿姑娘的现身并不像前一夜发出了那么多的怪声响。不过哀怨的哭声还是准时的唤醒了浅眠的玄徵。

      今夜的婉儿依旧面朝窗户,衣衫凌乱地跪坐于地上,只是她的表情已不似之前那般狰狞,眼睛也变回了生前的样子。

      榻上的玄徵刚睁眼时略有些恍惚,片刻过后他清醒过来,翻身下了榻。
      玄徵走至婉儿的身侧,从怀中摸出了那支核桃木雕花木簪,将其置于自己手中,抬到了她的面前。
      “婉儿姑娘,你可识得此物。”

      昨日视他为无物的婉儿此刻却似乎有了些许反应,她似是有些不解又有些迷茫的看着那枚簪子。
      半晌,几粒不大明显的泪滴沿着面无表情的婉儿姑娘的面颊缓缓滚落,触地消逝的泪珠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早已非人间物。

      “……卢公子,您终是抛下了婉儿。”
      婉儿的语调不同于此前那般单纯的哀怨,却是早已料到般的了然,而后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解脱。
      “婉儿明白了,这枚簪子就是您的答复了吧。”
      也不知婉儿是如何理解这支木簪的,她面颊上的泪珠仿佛断了线般。她不停的想用自己的衣袖将其擦去,可接连落下的泪珠既无法打湿她的衣裳,也无法被她的衣袖所抹去。
      好一会儿,泪流满面的婉儿仿佛恢复了生前的理智和记忆那般,转头看向玄徵,略带哭腔地低声说道:“仙长,谢谢您。”

      玄徵不置可否,回道:“早些去投胎吧,莫要再被生前事所缚了。”
      婉儿向他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后身形渐淡,须臾,她便消失在了缚灵阵中。

      玄徵随后起身抹去了地上的缚灵阵,他身为一个百年后的旁人,并无权对这二人的事下定论。这位卢屹卢公子于婉儿姑娘究竟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恐怕只有卢屹自己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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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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