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见鬼 ...
-
进到后院,二人先是同鸿寄客栈的掌柜寒暄片刻。掌柜便露出了些许难为情的神色同他们一边走,一边讲起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现任郑掌柜是于两前从客栈的前任掌柜那接手的这家店,然而起先客栈本身也好,其生意也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只是如果非要说的话,约莫是从近三个月开始的,是灶房的厨子最先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这厨子是郑掌柜重金请来的,尤其擅长做牡丹燕菜,百花糕还有太康肘子,他的手艺也帮鸿寄客栈吸引了大批消息灵通的老饕们。
然而这事怪就怪在,厨子最近时常发现自己刚做好的菜,还未端上桌就莫名其妙的打翻在了后厨里。
起初,他以为是小伙计毛手毛脚的,也就拽着那几个跑前跑后的伙计训斥了一番。可没过几天,更让他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
这天,他将一盘刚装盘的太康肘子四平八稳地放于案台上等着小伙计来端,伙计还没到后厨,这盘肘子就当着他的面从好端端的案台上自己翻了下去,这一翻,可把厨子给吓得不轻。当天就跟郑掌柜说,这后厨里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让郑掌柜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郑掌柜哪懂这些,只得先安抚安抚厨子,随后又吩咐道,他会尽量去想办法解决这事,但是让厨子切勿将此事宣扬出去。
郑掌柜陆陆续续从四处请了各路“高手”来替他这客栈降妖除魔,可惜这都请了十来个“高人”、“大师”了,也不见后厨莫名摔菜这事有任何改善,甚至还又多了一件怪事。
两个月前,一支从西域过来的商队在他们客栈打算稍作停留,顺带在洛阳城里逛逛。这支商队总共有十三人,两两住一间房,余下一人单独住一间,而这余下的一人,住的恰巧就是那地字号五号房。
商队此前已是赶了一整天的路,众人也都乏得很,歇下来没一会儿就几乎都睡过去了。不曾料到,这天夜里平旦时分,地字号五号房里突然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女人抽泣的声音。守夜的伙计正奇怪着,他记得这地字号五号房就住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哪来的女人啊?
没过一会儿,屋里住着的那位“人高马大的男人”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奈何他又不懂汉话,跑下楼来跟守夜的伙计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伙计愣是一个字没听明白。
见对方一脸迷惑,那位商队成员又匆匆跑上了楼,敲开了领队在的那间屋子。
商队的领队原本睡眼惺忪地跟着他去了地字号五号房,刚踏进去一步,瞌睡都给吓醒了。神色慌张地冲下楼来,让伙计给他们换个房间。伙计奇怪地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换房,领队却告诉他屋里有个上吊了的女人。
伙计更奇怪了,不过大半夜的听到有人在客栈里上吊,他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憷。然而不论如何,他还是觉得应该去好好确认一下,究竟是这群西域人搞得什么把戏,还是客栈里真出了命案。
他满心奇怪地跟着这二位上了二楼进了地字号五号房一看,哪有什么上吊的女人,屋子里除了常规摆设以外什么都没有。伙计不禁有些恼,觉得这两个西域人是在戏弄自己,转头正想反问他们,结果就见那两位的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圆,领队还大声说道:“不可能,我刚刚亲眼见到这里有个青衣女子吊死在这正中央的房梁上的。”
伙计寻思这人刚才不是睡眼惺忪地走过来看的吗,谁知是不是看岔了。但出于习惯,还是安抚他们二人道:“二位客官,您方才半梦半醒的,没准啊是看错了。您看这屋子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那二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了半晌,住这屋子的那位盯着屋里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才慢慢地走回了屋内。领队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堪堪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那天直到日出,屋子里都没有再传出什么怪声音了。原本打算稍作停留的商队,多一天都没敢再待,用了早饭就急急忙忙的退房离开了。
原本以为这所谓的上吊女人肯定是这两个西域人看走了眼,只是出闹剧的时候,第二个声称自己看见了青衣女子上吊的客人出现了。
不到一个月,这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不下十次,郑掌柜逼不得已,只得先将这间客房封了起来。这一封,住店的客人倒是不会心里发毛了,可这楼里守夜的小伙计就遭不太住了。
那哭声比鸡打鸣还要准时,每日一到那个时辰,屋里准会传出女人低低的抽泣声,真是苦了每晚客栈里唯一清醒着的小伙计。这下郑掌柜也不敢再随意去请那些所谓的高人了,最后还是经人提点,说是可以求助“天下第一峰”的华清峰。他这才下定决心给华清峰寄了那封委托信。
听了郑掌柜的一番话,苏玄徵不禁有些皱眉。
“不知郑掌柜方才所述的两件怪事,可有一件是伤及人性命的?”
郑掌柜闻言思索了片刻后摇头。
“这……倒确实是没有。”
这话说完,他又怕仙家告诉他此物既不伤人性命,无伤大雅,然后拒绝帮自己这个忙。正准备继续开口,却又听得玄徵低着头小声的自言自语道:“不伤人……那便不像是有怨。”
郑掌柜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又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仙家?”
闻言玄徵抬头看向郑掌柜,随后缓缓道:“掌柜若是同意,可否给些时间,容在下先调查一番。”
听仙家这么一说,郑掌柜悬着的那颗心倏地落了地,语气都较之前上扬许多,“那是自然的,没问题!我这就叫伙计给二位仙家安排两间上房。”
“不必了,准备一间上房给在下的师兄就够了。劳烦掌柜一会儿先将地字号五号房打开,在下住那就好。”
“这……仙家,这能行吗。”郑掌柜的有些犹豫。
玄徵偏头看了一眼郑掌柜道:“怪声既然每晚都会有,那我越早去帮你解决岂不是越好?”
“那……就有劳仙家了。等这边处理完我就马上喊人给您换上房。”
玄徵本想开口拒绝,却瞥见师兄站在一边似是颇为打趣的看着自己和郑掌柜,拒绝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那便如此吧,有劳掌柜了。”
夜里寅正,仰面躺在榻上一夜无眠的玄徵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睁眼,却没有立刻起身。他试着以不打草惊蛇的方式来检查四周。
正当玄徵在目光所及之处并无任何收获之际,他听到自己的床榻下仿佛有些什么动静。
紧接着,塌下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放轻动作微微起身,发现床下伸出了一只略显透明,白的毫无血色甚至有些泛青的手。玄徵摒住了呼吸,盯着地上那只手,看着它一点一点扣着地面,时不时地发出一丝略显刺耳的声音,而后缓缓地从塌下爬了出来。
要说完全不怕,那是假的,只不过相较于八年前,玄徵的胆量确实大了许多。
不一会,塌下爬出一个身着涧石蓝交领襦裙的年轻女子。女子的衣裳略显凌乱,似是在慌忙之中急忙套上的。
然而灵体通常并不会与桌椅板凳此类的物体产生交互亦或是擦碰,她这衣着凌乱倒显得有几分蹊跷。
出于非礼勿视,玄徵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附近的地面。
蓝衣女子来到靠窗拜访的桌边,缓缓地“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玄徵借着月光稍稍打量了一番这位蓝衣女子,其打扮并不似大户人家的小姐,反倒更像是个小丫鬟。
她背对着玄徵所在的床榻,于圆凳上低声抽泣,时不时抬起右手,似乎是在用袖子不停的擦拭眼泪。
不一会儿,女子缓缓地起身,一步一步轻飘飘地走向了房梁正中央的下方那个他提前布置好的缚灵阵里,而床榻旁的玄徵则将自己的身形隐入旁边箱柜的阴影里。
他正在心里感慨着还算好前些年跟着祁枢学了奇门遁甲和布阵之道时,异变发生了。
女子迈入阵法的瞬间,阵法运转,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罩子将其罩住。女子面露茫然地愣了片刻,而后却像换了个魂似的。
她突然瞪大双眼,头和脖子也瞬间扭曲成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角度,紧接着,她的脖子连带着脑袋一连转了四五圈,似是在屋内来回找着什么东西,口中还念念有词。
“卢公子……卢公子……您可是来寻婉儿了……”
“您既来寻婉儿,又为何躲着不肯见婉儿呢……”
玄徵微微皱眉,虽说白日里自己同郑掌柜说此物并不伤人,可再怎么无害,这般情景要是被一般人看见了,也确实遭不太住。玄徵这边正想着要怎么开始着手调查此事,那边阵里又继续传出女子的声音。
“卢公子……您可曾记得你说过要带婉儿远走高飞……”
她的声音并不似厉鬼那般寒冷入骨,反而带着些许哀怨和呢喃,像是错把玄徵当成了她口中的那位“卢公子”,又像是在向一位毫不相干的路人诉说她的哀伤。
约莫两刻钟过后,玄徵见女子没有更多的异变,口中的低语也逐渐停下,他这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女子似是看不见他般,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瞪大到几乎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睛则一直死死地盯着窗户一动不动。
“姑娘……可是有什么冤屈?”玄徵放轻动作,以免动作过大从而产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动。
女子依旧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并没有想要打理玄徵的打算。
玄徵也没有再次出声。
“……婉儿知道了,卢公子定是嫌弃婉儿出身奴籍。”
“也是,二品大员的嫡长子又怎么会看的上一介小小的丫鬟呢……”
玄徵从这毫无逻辑的回答里大致推测出了接下来要调查的方向,这位女子大概是书中所记载过的地缚灵。只不过想要引渡这种灵,最首要的就是要了结她的心愿。也就是说,既然她在等那位“卢公子”,玄徵就得去给她找到那位“卢公子”,并且还得将其带给她。
地缚灵通常又分两种,能见光和不能见光,取决于其化灵的时间。眼前这位既然总在鸡鸣寅时左右现身,那她大约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内化的灵。换句话来说,她见不得日光。
窗外的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玄徵心想恐怕这天就快要亮了,得想个办法先处理一下这位。缚灵阵只能将灵困于其中却无法使其保持现形的状态,正思考着,只见阵里那位自称婉儿的地缚灵逐渐又变得透明起来。
无奈之下,玄徵也只得任由其留在阵内,自己则转身走出屋子准备着手开始查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