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麻辣椰奶糕

20、漩涡18

　　何梓华开始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卢艺馨，一个恶心到骨子里的烂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她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咬得再狠些。最好把她的手咬得血肉模糊，让她再也不敢跟自己犯贱。

　　袁琪就是个莽夫，做事根本不动脑，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罗茜茜的时候乖巧，罗茜茜一走，就一副自己是老大的样子。长成那样还天天化妆，简直像个猩猩……

　　唐文钰，又是一个没脑子的，跟袁琪的智商不相上下。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学别人，成天跟在卢艺馨屁股后面转，两人能成为朋友是有原因的。

　　还有罗茜茜，真当自己是公主了？什么事都得听你的，什么人都得顺着你，地球绕着你转是吧？别的女的给冯斌送瓶水都要气上两三天，就那么点肚量？怪不得男朋友跟别人好了，活该。

　　骂了一大通，还是不爽快。

　　她现在前所未有地瞧不起那些人。

　　为什么非要霸凌别人不可？这是你们宣泄愤怒的方式吗？还是维护自己脆弱自尊的途径？每次都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她最恨这些。

　　恨袁琪，恨卢艺馨，恨罗茜茜，恨那天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周小羽。

　　如果不是她，自己说不定不会以那种狼狈的姿态离开。

　　她可以更委婉地退出，渐渐疏远她们，然后过回自己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们明里暗里排挤，跟谁都玩不到一块，上个厕所还要趁人多的时候去。

　　那块土掉渣的手帕她没用，而是用两根手指捡起来，丢回周小羽的桌洞里去了。

　　看她那副忍耐的样子……心中肯定无比畅快吧，说不定在她眼里，这就是狗咬狗罢了。那帮人也真是恶毒，能想到这种法子来羞辱自己……

　　总之，现在她已经彻底跟她们划清界限了，以后也不必苦恼那些破人破事。

　　在心里自我排解了一通，何梓华舒服多了，一个人的午饭吃起来也有了些滋味。

　　除却沾了灰尘，手帕和之前的样子别无二致。

　　周小羽在腿上把它细细叠好，收进口袋里。

　　“喂，班主任找你。”

　　慌忙抬头，那个不熟的男生朝自己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为什么要找她？

　　周小羽带着种种猜测，磨蹭着来到办公室，敲了敲门。班主任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疲惫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淡漠。

　　这个时间点，其他老师好像都不在。

　　班主任边处理工作，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怎么样，学习还顺利吧。”

　　“顺利……谢谢老师关心。”

　　“……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像挺喜欢胡思乱想的。有些事，心里想想就好，不要说出来，影响周围的人……”

　　键盘咔哒咔哒地发出脆响。

　　“老师对这个班期望很大，尤其是冯斌。他肯定能上重点，给咱们学校争光。你也不想他考砸了吧？”

　　“……”

　　“能懂最好，不懂也没关系，去吧。”

　　周小羽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那些话像罩着一层布，掀开来，能看见明晃晃的警告。

　　虽然她原本就不算继续麻烦冯斌，要是那些人再来，就跟她们摊牌。

　　但，听完班主任的这些话，她忽然觉得十分不满。

　　……什么叫胡思乱想，她对冯斌吗？

　　怎么能叫胡思乱想……那是她清楚地标榜在前行道路上的一块丰碑。

　　你可以对她指手画脚，可以对她任意评价，可以嘲笑她不自量力，她都无所谓，但是……

　　“不许你质疑我的感情。”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周小羽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君那孩子……可能要被领养了。”

　　冯斌惊讶地抬起头。

　　“什么时候的事？”

　　护工小姐正在收拾玩具，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很高兴地道：“就前几天呀，一对夫妇来福利院了，好像很喜欢小君，在院长办公室里谈了好久。”

　　“小君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

　　护工小姐露出一个欣慰又不舍的微笑，“那孩子，好像不属于这里呢。”

　　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倘若有一对合适的夫妻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庭，让他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那再好不过。

　　“……”

　　冯斌忽然想到了周小羽。

　　她知道这件事吗？

　　……会不会，很伤心？

　　环顾四周，看不见周小羽的身影。

　　“冯斌哥哥。”

　　小君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仰起小脸朝他笑。

　　“我……我，我要有、爸爸妈妈了。”

　　“那真是太好了。”

　　冯斌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泛着酸涩。

　　他深刻地明白，比起父母之爱，自己给小君的爱是微不足道的。

　　小君被带离的那天，周小羽一直没有出现。

　　站在福利院门口，懵懂的小君还不知道自己可能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他环顾四周，只能看见冯斌哥哥，卢奶奶，小治和夏夏，却不见小羽姐姐。

　　“小君要听话呀，爸爸妈妈会很爱你的。”

　　卢奶奶这样对他道。

　　“……呜哇……”

　　车门被小斌哥哥关上的时候，他听见夏夏在哭，只是一瞬间，那声音就被阻隔在外，再也听不见了。

　　周学君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爬起来，看向车窗外的冯斌，那个他信赖的大哥哥只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

　　他双唇开开合合，仿佛在说——

　　“要幸福啊，小君。”

　　愿你也能有一个温暖的三口之家，有人知你温饱知你冷热。帮你牢记快乐，听你倾诉悲伤。

　　其实，最好的结局是小君能把这里的事都忘了，就好像他从来都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从来不懂作为孤儿的孤独和迷惘。

　　只要他能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地长大，就足够了。

　　冯斌承认，他对小君有私心。

　　起初只是觉得小君很像某人小时候，但他渐渐发现，小君和他是不一样的。小君内心深处是爱着这个世界的，他需要的，只是一把沟通自己和世界的钥匙。

　　两位领养人都是Z大的教授。

　　听以前从毕业的学长说过，这对眷侣为人随和、与世无争。他们希望在老去前领养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好好抚养他长大，弥补幼子早夭的遗憾……小君他，大概是真的找到了一个好人家，而这对夫妇，也找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孩子。

　　也许他该庆幸，这是一场可以目送的别离。多年后，如果自己有幸能考上Z大，成为他们的学生，说不定还能见到长大以后的小君。

　　冯斌目送着那辆车渐渐远去。

　　欣慰、苦涩、期待……盘桓交错地在内心深处生根。

　　……

　　你相信命定吗？

　　遇见命中注定之人，被阻挠，离得更近，被分开，爱得更深。

　　她信。

　　她相信，冥冥之中，那个少年将会成为自己的命定之人，为此夜夜在窗前向神明许愿：伟大的神啊，倘若你能听到我的呼唤，请为渺小的我指点迷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得到一部分，失去一部分。遇见一部分，告别一部分……那个孩子为她带来了那位少年，现在他离开了，是否意味着，那位少年会因此留下呢？

　　是您让他降临在我身边的，对吗？这是您对我的补偿，对吗？他会倾尽全力保护我，让我远离苦难，他……他是您身边的人吗？

　　……

　　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也不想再孤身一人了。

　　所以，求您了，求求您，万能的、伟大的神，请让他无论如何都留在我身边吧。

　　那天过后，冯斌也消沉了一段时日。

　　他知道周小羽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每天依旧“送”周小羽回家。空旷的街道上，总是一前一后走着两个寞落的身影。

　　这天，周小羽终于说话了。

　　她转过身，站在路灯下，朝着冯斌的方向一言不发。

　　冯斌知道她有话要说。

　　“……放假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走上前这样说道。

　　“……他会不会不愿意见我们？”

　　“……不会的。”

　　虽然他希望小君能把过去都忘掉，但这样一来，对周小羽未免太残忍。

　　“……我好自私，希望他能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可我又怎么能阻止他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我根本就不敢送他，怕一看见他，我就会哭出来……”

　　终于来了。

　　只是看着她哭，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周小羽哭着哭着，忽然身形一松。冯斌反应及时，把人捞起，周小羽才没有跌坐在地上，顺势攀住了他的脖颈。

　　这个失力的动作，连周小羽都不知道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仰望着冯斌的脸，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个少年背着光，错愕地看着她。

　　“你……”

　　真好看。

　　想离得再近些。

　　“最近……太累了啊。”

　　她心潮涌动，眼里只有冯斌，察觉不到躲在暗中的人。

　　“咔擦。”

　　周小羽的日记本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抽屉里的一封信，准确来说是一张纸，一张字迹娟秀的纸，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周日晚七点来xxKTV，你的东西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