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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水榭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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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霍去病陪同卫青视察伤兵营。
战争的残酷,在下层受伤士兵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营里有人额头包着纱布,有人胳膊腿上吊着绷带,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略略移动,就是一滩血迹。医疗兵正在给一个士兵正在换药,卫青走到他们身边,和气道,“我来吧。你去忙下一个。”两人顿时呆住,看他们还在犹豫,卫青温柔地笑了笑,接过了新的纱布和草药。
卫青解开旧的纱布,洗净士兵肩膀上的血污,又小心地刮取粘连的血肉,小心地给他缠上新的纱布,仔细地绑好。帝国的二把手,汉军统帅,长平侯大将军亲自为他换药,士兵激动地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断断续续的效死杀敌几个字。
霍去病看到此处,却不屑地嗤笑一声,又带了小小的嫉妒,“舅舅,军营里伤兵那么多,你伺候地过来吗?”
卫青听他说话尖刻,好在士兵们都光顾着激动,也没注意,连忙站起,将他拉到一旁,边走边说,“古之名将,都讲究爱兵如子,哪有不和士兵同甘共苦的?你看你现在,一副贵族子弟的作派,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霍去病见最在乎的舅舅为了一个下贱的士兵,居然出言批评自己,心里蹭蹭冒火,“名将?带兵打战,需要的不是行仁义,将帅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赢!打赢了战,把士兵带回家,就是最好的了。战打不赢,就是天天和士兵同甘共苦,又有什么用?”
卫青见霍去病脾气上来,缓了缓声调和语气,“和士兵同甘共苦是必须要的,要不然你怎么让士兵心服口服?”
“他们只要怕我,严格听我号令就好。像舅舅那样,平时对将士和善,打战时还能有效驱动的,我不知道别人做不做得到,反正外甥做不到。”
卫青听他对手下士卒尚且如此,不由地想起了一件事,“人家都说,骠骑将军铁蹄过处,寸草不生,想来是真的吧?”
霍去病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听完反而坦然一笑,“舅舅不是早就知道,还明知故问。匈奴人怎么算人?老幼妇孺,不除干净,等个几年,不又是侵犯我大汉的有生力量。更何况,带着俘虏,怎么长途快速奔袭?”
他说完,见卫青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舅舅又要劝我什么了?”
卫青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一帅有一帅的风格。你说得对,最重要的是战能打赢,我要是强行令你改正,你带兵时不称手,罪过才大了。”
“那不就是了。说好了,舅舅吃完午饭再走,别让这些人搅了我们的兴致。”霍去病一把搂过卫青,往帅帐那走,一边忙不迭地吩咐手下去准备美味佳肴。卫青见他刚说完杀人,就能无缝链接地冲自己撒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来去病几次征战,从初战成名到几战河西,效率比自己高得多,其实,他的做法才是对的。自己出生寒微,与奴仆平民士卒有同理心,去病天生富贵,长于绮罗,不省士才是正常的。。。
吃过午饭,卫青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军营回府。
贤泽和绿萍历时三天两夜,终于回到了霍府。
一进门就见雨雁迎了上来,“总算回来了,赶紧去洗澡,好给公主回话。”
贤泽踌躇了一下,“公主还好吧?”
“好什么呀?”雨雁摊了摊手,“你们几夜待在冠军侯那里,也不让带个信回来,公主还以为侯爷纳了。。。哭得什么似的,现在眼睛还是肿的,和水缸一样。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觉得。。。”贤泽想了想,言辞不知道转了几转,“骠骑将军这次可能真有点生气。陛下和大将军查营,都看到我们了。。。”她委婉道,“还是劝劝公主,别再那样了。”
卫长公主本来躺在床上,散着一把青丝,蓄着眼泪,看贤泽梳洗完过来,一骨碌爬起,问了不少冠军侯在军营里的衣食住行。贤泽一一回答,又婉转地劝了劝公主。见公主靠在她身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扇一扇的,晶莹剔透,令人怜惜,怕公主又要伤心,忙道,“大将军和骠骑将军让我们和公主殿下建议,您要是觉得孤单,是不是把陈家姑娘叫来陪陪?她一个人在家,想必无聊,又是骠骑将军的亲妹子,于情于理都合适呢。”
卫长公主一片少女心,不知表哥这次怎样看她,会不会生气,刚要千回百转,愁肠满腹,就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连忙直起身子,“单叫陈妹妹来有什么趣儿?不如我写几个帖子,你让人送去,说我的雕刻做好了,让妹妹们都来这园子里聚聚,岂不热闹?”
“诸邑,石邑,卫容,公孙彤,陈露,加上我,一个六个。对了,”卫长公主又点了点,“还有杨姬,我一向仰慕小舅妈的字,这次也一起请来,七个人,都住水榭,园子够大,亭台楼阁也多,先住一个月吧,我这就写,你即刻去请。”
“请帖可以马上送去,不过上门的时间是不是延后两三天?”贤泽试探地提议,“收拾园子,府上人员准备,公主姑娘们自己还要整理整理。”
卫长公主想了想,“这。。。说得也是。”
“那这银钱进出?”雨雁乖觉,连忙出声提醒。
卫长公主历来不理俗物,金钱于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天天最重要的事就是风花雪月。雨雁提醒,才发觉过来,“自然是开我的私库了,钥匙都在雁儿的,你们随意用吧。千万别刻意省钱,要让让妹妹们都舒服才好。”汉代皇后有十四个县作为收入,长公主有三个县,加起来近万户。公主一般为一个县。卫长诸邑石邑三姐妹颇受宠爱,得的都是富裕的产盐地。自嫁给冠军侯,冠军侯邑万户,官职收入和征战赏赐更不知有多少,从来都用不着开她的小金库,“这次刚好用来招待妹妹们。”
卫长公主在水榭请一个月的客,公主开了口,贤泽就要负责安排整件事。
她做了个预算,六个人一个月,来的姑娘们各个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特别杨姬一字千金,非纯白素缟不写,加上姑娘们到时候求字求画,十卷珍贵的素缟是少不了的。平日吟诗作赋,再办个画展,打个草稿,一人就算十匹丝绢,也要六七十匹。寻常官员连见都见不到的绫罗绸缎,卫霍两府却连拿来练字都未必看得上。上好的彩墨砚台,也得提前备下。
各种衣服,一人十五套,以免玩个水骑马什么的,还要私下翻找。加上身边带来的丫鬟们十五套,六七个人就要准备将近两百套。配套的头面首饰,金银珠钗,一人也要几十件,好在丫鬟们不需要这个。古玩摆设,都按着公主小姐们的兴趣爱好来,工作量就更大了。姑娘们来亲戚家做客,想来奴仆丫鬟是不会多带的,但诸邑石邑二位公主出行,再怎么精简,贴身宫女也有四五个,马车四辆,大小姐也差不多。公孙小姐,陈小姐和杨夫人,一般带两三个丫鬟,两辆马车。各人在水榭的院子,也要提前收拾出来,一人再配两个看院子的二等丫头,还好水榭常年就有二十几个侍女专门伺候。林林总总,各类事情,各有细微之处。。。
霍府里马上运转了起来,绣房连夜开工,衣料首饰食物丝绸,银钱花的和流水一般。
水榭里一片莺声燕语,香气袭人,原来是骠骑将军的表妹们到了。冠军侯的表弟表妹们很多,身份也都挺高。皇后卫子夫所生的几位公主,卫长公主褚邑石邑,石邑公主才十二岁,精通书法,为人颇有些冷淡。卫容公孙彤陈露也应邀而来,陈露温柔腼腆,和骠骑将军虽是亲兄妹,性格却大不相同。
几个人中,诸邑公主曾在霍府住过,陈露和石邑不过来过几回,只有公孙彤和卫容一次也没来过霍府。卫容是不愿意,自从表哥从卫府搬出去后,她恨不得放鞭炮,几次卫青让她上门,她都不愿,这次要不是表姐相邀,表哥又不在,她是断不肯来的。贤泽在门口等着公孙彤,她是卫青长姐卫君孺和太仆公孙贺之女,生得鲜妍妩媚,做事面面俱到,是卫长公主后一年出生的,今年刚满十七。两人一路漫步到水榭,见烟雨楼台中丫头忙碌,裙裾翻飞,来来去去端着果盘,公孙彤想起一件事来,“我听卫长表姐信上的意思,吃饭也不叫大厨房做,只叫水榭里的丫头做些精巧小食,钓几只鱼,炒个时鲜竹笋什么的,要的就是清新有趣。我看主子丫头不下几十人,这够吗?”
贤泽抿嘴一笑,“怎么可能?公主想的新奇点子,说是那么说,我让水榭里的点心坊,专门供应公主小姐,丫鬟们的都叫大厨房做了送进来,不然几天都吃不上饭呢。彤姑娘真是细心,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
公孙彤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亲爹才能一般,亲哥又不靠谱,她要不处处懂事,连门好亲事都谋不上。家里打理田庄铺子,哪样不是自己?姐姐妹妹们还天真浪漫,享受少女生活的时候,她就要挑起重担,算账理财了。
众人见公孙彤到了,都一阵恭喜,原来公孙彤才和桑弘羊家的长子订了婚,颇有点急,年底就要发嫁。卫容笑道,“桑司农为人,一分一豪都算得清清楚楚。这么个精明的人,这次他们夫妇为了给长子迎娶彤姐姐,竟十分豪奢,长安城都传遍了,还是彤姐姐有本事。”公孙彤给姐妹们围着调笑,十分不好意思,“只是意外而已啦。我哥哥在桑司农手下谋了个差事,那天算账,我替他算了,谁知几位大人竟赞赏起来,我也不知道。。。”
大家在奇石园中坐着喝茶赏景,“不知长安城现在有什么有趣的事?在家里快闷死了。”陈露的侍女梨儿听了,她一贯嘴快,“我上街买胭脂水粉,坊间来了几个说书的,说宫中虽然荣华富贵,但勾心斗角着实厉害,皇子公主们为了抢几件珍珠衣服,常要打破头。”卫长公主还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不管珍珠还是衣服,谁喜欢就送谁,为何要抢?”诸邑公主也觉得好笑,“这也太没想象力了吧,宫中争夺的都是封地好不好?”梨儿又道,“不只呢,说王侯人家,嫡女庶女一堆,相互宅斗,为了几根钗子争宠使绊子,一个表情一句话,都是心机,还有。。。”大家看她不说了,都催她到,“还有什么?”“陷害姐妹给人做小妾。。。”公孙彤听了,实在按耐不住,“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见过大家子没有啊?别说卫霍两府了,就连我和陈妹妹这样的人家,也断断没有这种事。”梨儿眨了眨眼,无辜道,“他们可受欢迎了,街头巷尾,就喜欢听这个。。。”
众人玩闹一阵,将近晚上,又选了住处。卫长公主原就住水榭的孔雀台,诸邑公主选了绛雪轩,让贤泽和若仪陪着。石邑公主选了观雨楼,卫容选了听风阁,公孙彤选了泼墨亭,陈露选了点翠苑,杨姬选了稻香村,其余侍女也各自住下。
水榭原本属于卫长公主府,和霍府通过湖联在一起。桥的两端都布置了侍女站岗放哨,一天几班轮换,府外的亲兵卫队,也增加了巡逻次数。贤泽召集丫鬟们,“长安城身份最显赫的少女这段时间几乎都集中在我们府,一定要小心。别的都好说,安保是格外要紧的,千万别出什么事,一点风吹草动,大家都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