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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后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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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未雪带着弋月往崇政殿而去,由于凝香殿偏远,主仆二人平日又无乘轿辇的习惯,因此为节省脚程特意从太液池抄近道,不想却在此遇见久候的樊姬。
敛梅园初遇,因为离洹似有若无的挑衅,未雪特意选择了无视这个高尢舞姬,今日方开始细细打量。
一张小脸上狐狸眼妩媚动人,朱唇微翘,鼻翼上镶嵌着高尢女子特有的鼻饰,蓬松浓密的头发绾成单螺髻,斜插黄金镶玛瑙步摇,一身荷花色织金纱衣舞裙完美缚住玲珑身形,狐狸皮披帛松松地挂在身上。太液池上阵阵冷风吹过,樊姬的纱裙被吹得掀起,无意中露出了纱裙下的风景,未着丝履的玉足在雪地里异常醒目,好似一点也感觉不到北燕的天寒地冻。
未雪却是觉得冷的。今日雪开始化了,较之昨日更为阴寒,尽管出门前裹了一件狐皮大氅,却抵不住太液池畔的寒风阵阵。可是樊姬带着她的贴身侍女挡在眼前,却并无半点退让的的意思。
“一日不见,樊美人风姿更盛了。”未雪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不及梅妃娘娘,荣宠非凡。”在未雪打量樊姬的时候,樊姬也在盯着未雪细看。
“不知樊美人可有要事,若是无事……”未雪不耐樊姬的审视目光,忙示意她挡道了。
“无事,只是得空来太液池赏景,怎料景色太美,倒是无意挡了娘娘的道。”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樊姬侧身往太液池一让。
未雪点头谢过,缓步离开,擦身而过的瞬间,身后的弋月警惕地收紧袖中双手,防备樊姬二人图谋,直到离开好长一段路方放松下来。
未雪瞥一眼身后的弋月,不禁笑着开口:“毕竟是高尢派过来的棋子,她不会那么不知轻重地轻易出手或栽赃的。”
弋月忙称是,见左右无人还是略带犹豫地继续道:“方才樊姬身边的婢女像是冷族的人。”
未雪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你可确认了?”
“并未,只是冷族人手腕之上都有蛇形纹身,刚刚那婢女在给樊姬整理披帛的时候,像是特意给属下看似的。”弋月回忆刚刚太液池边樊姬婢女的动作,“不过属下未露声色。”
“她本是想试探你,幸好你警觉。”未雪刚想放下心来却忽然想到什么,“原来她们的目的在此,看来是对我们有所怀疑了。”
“她们倒是动作快。”弋月皱眉冷笑。
……
“你刚刚可试探出来什么?”待未雪二人走远,樊姬方回头看向一旁的婢女。
“梅妃婢女身手不低,我露了痕迹,她却像并不在意的样子。”婢女青音语带疑惑回道,“主上给您的画不知……”
樊姬前去敛梅园察觉梅妃不简单,于是连夜让人从宫外送来一幅画像。
“你们给我的不过是一个白衣蒙面女子的画像,与这梅妃却是看不出太大的相同,不过气质倒是相似。”樊姬自小擅乐舞,也练就了耳目,常闻他人未察之处。
“那便很可能是了,这梅妃号称浔州人士,没记错的话寒氏当日便是在浔州失去踪影的。”青音缓缓牵起唇角。
冷族人向来觉得自己的血统高贵,不愿意承认南凉王室一脉,因此无论是谁在提到南凉王室只说寒氏,语气中轻蔑不已。不约而同地忘记契约一事。
樊姬瞟了青音一眼:“试探过了,且回去吧,你我都得上报给各自的主子这一消息了。”
“是。”青音虽不喜这樊姬素来做派,但不得不应承。
“化了这场雪,就快是北燕的新年啦。”樊姬弯腰掬起一捧雪,看它在阳光与体温下慢慢融化。
由于太液池边的耽搁,未雪抵达崇政殿时,离洹已经在殿内久候。
“孤以为孤的梅妃还在午睡呢?”离洹正在批阅奏章,闻见未雪进殿,眼也不抬。
此时殿内左右已经退去,只余他们二人。不知怎得,未雪竟然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幽怨。
索性不理会他,径自在一旁为她设好的书桌旁坐下,打算坐等离洹吩咐,也不知是这崇政殿太过安逸还是昨日一夜未睡的缘故,竟然不知不觉中眯眼睡了过去。
待离洹批阅完几本奏章,一直没听未雪动静方才抬头,却见那人已经撑在桌旁安然睡去,顿时气闷不已。一把拿过旁边准备好的几份奏章起身,走了几步仍觉得不解气,又回身取过刚刚批阅的一些奏章走到未雪身前,将两堆奏章一丢,书桌“啪啪”两声,顿时震醒了迷糊中的未雪,惊得她连忙站起,一双杏眼里亮光乍起、满是警惕。
见她这模样,离洹黑亮的丹凤眼里笑意一闪,也不打算再逗她,下颌示意她看向面前的奏章:“这两叠奏章,一叠是关于的南凉诸国的近况,我知你有消息来源,但或有疏漏也不一定;另一叠是我北燕的朝政琐事,或可一观。”
未雪听完一愣,南凉诸国近况还好,毕竟与她休戚相关,只是北燕朝政琐事怕是机密文件了,他就不担心吗?这么一想就顺嘴说了出来。
“这些奏章,无论哪一本于我北燕都是朝政机密。”离洹一哂,“怎么,你以为孤让你来只是要你‘红袖添香’的吗?”
红袖添香?想得美!既然他这个北燕帝君本人并不在意所谓的“机密泄露“,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便安然坐下开始翻阅。
临了见离洹立在桌前还未离开,盯着她似乎在等什么,未雪思考了一会儿,才微微展颜:“那就谢过燕帝陛下了。”
只见眼前人不置可否,袍袖一甩又回了御座,自此再无话,倒令未雪哭笑不得。
寒冬的白日总是短暂,未雪午时初刻前来崇政殿,这么静坐几个时辰,不觉已是掌灯时分。
这期间,离洹像是打定主意不与她说话,不管外面来谁也不令人通传,但是到给到她手里的奏章却一份不落。
到了内侍前来询问晚膳的时候,她桌前翻阅完的奏章已经堆积如山,反倒是离洹御案上的物什空了不少,不知道怕是以为她这个后宫嫔妃成了燕帝私设的校书郎了。
未雪正翻看着最后一本奏章,依然是冀州大旱的事宜,饥荒连月,百姓流离……到放下奏章的时候,忽然明白了离洹不发一语的原因,因为她看到这些也不禁皱眉。
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防范于未然是当政者时刻的警醒,旱情于水泽物丰的南凉鲜少出现,南凉最易出现的则是水灾,每年三四月工部修渠通水都视为重头,当初寒祁山救下碧海澜的时候,便是在大庾川下游巡查河道。
可即便如此也难免周全,冀州连日消息频传,可见此次旱情的严重,一招应对不当则为祸非常,赈济救灾、移民就食……这些无非都须上达天听,只是部署如何却不得而知了。
正待未雪在这堆奏章里思索的时候,便听到旁边内侍语带犹疑地提到温贵妃的名字,抬眼看去正对上他恰好瞟向自己的眼神,以及那忙乱低头的特意掩饰。
未雪心内好笑,怕是门外已经有人待不住了,于是将案上物什拾掇整齐,起身告退。
此时已经是申时初刻,久坐略有些晕眩,挥开宫人的搀扶,未雪扶着殿门一跨过崇政殿的门槛,便看见久候于此的温贵妃。
一袭秋香色锦袍,元宝髻上饰以黄玉镶金芙蓉花钿、斜插两柄祥云仙鹤步摇,鹅蛋脸上红唇微挑,凤眼微眯,紧皱的眉头藏着不耐于怒意——相较于左相府的初见,这是未雪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艳光四射的温贵妃。
“未雪见过贵妃。”于殿外站定,未雪忙躬身行礼,只一副柔弱模样示于人前。
“平身吧。”温贵妃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推就要倒的梅妃,心内恼怒非常,却仍记起太后交待的话,忍住未与之为难。
“谢贵妃。”未雪看她那不与多言的表情,忙起身告退,领着弋月穿过游廊往后殿而去。
温贵妃看着未雪的影子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方修整仪容,抬脚步入崇政殿:“臣妾参见陛下。”
离洹此时正在案牍上写着什么,见人来也不抬头,只淡漠开口:“平身吧,你怎么过来了?”
“臣妾听说您整日待在这崇政殿批阅奏章,深感陛下辛苦。”温贵妃听得离洹的淡漠之语也不怵,只转身取过身后宫人手中茶盅,缓步上前:“这是之仪特意为陛下准备的参茶,御医说此方补气养神最是有效。”
离洹转头看一眼自己的这位贵妃,看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盅参茶,原本嫩白若葱根的双手因着茶盅的滚烫泛起一阵微红,却不见她皱眉,遂放下朱笔,叹口气:“你放着便好,孤一会儿便喝。”
语毕,着人传膳,并留下温贵妃用膳。
此时,未雪正立于凝香殿静思,觉得这个冬天怕是更难捱了。
正如未雪想的那样,北燕的这个冬天变得十分凄冷。自入秋以来的旱灾仍未减弱,家中无余粮的百姓比殷都大户更难度过这个冬天,因此整个腊月殷都显得有些沉寂。
好在自腊月初的第一场雪之后,殷都除夕前又下了两场雪,便是旱灾中心冀州也在除夕当晚下了一场大雪,正可谓“瑞雪兆丰年”,不论殷都朝堂还是冀州百姓,都相信这次旱灾马上便要过去了。
史载:景丰二年秋,冀州大旱,数月不得解,知州上书求援。是年冬,帝令开放国库,燕富户捐余粮。除夕夜,冀州大雪。皆称祥瑞,旱灾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