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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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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冀州旱情,除夕之夜北燕宫廷并未大肆操办,仅作为家宴设席,燕帝即位不过两年,后宫仅有一贵妃,一妃,一婕妤,一美人,便是加上太后与无忧公主,也不过一张席面,实为冷清。
到了上元节这日,适逢冀州旱情缓解。便是一向节俭、不过问后宫之事的太后也看不过眼,下了懿旨大宴群臣,是以正四品以上官员及宫妃家属皆可携家眷入宫参宴。
举凡宫宴,后妃家眷皆可入宫探视。不过,北燕后宫四位嫔妃,嫡亲家眷还在京中的唯有温贵妃一人,婕妤林嫣家中早无故旧,未雪与樊姬更是南凉与高尢人。许是太后不愿他人置喙温氏特例,因此特许左相夫人建平郡主与海侍郎夫人司徒云薇入宫,二人作为梅妃仇氏与婕妤林氏的亲眷探视,倒是让人说不出不是。
上元夜,凝香殿内,一身浅月白织金宫袍、头戴玉兰垂枝花冠的未雪端坐楠木雕花椅上,正微笑着与入宫探视的建平郡主闲聊。
“你舅父和几位表兄担忧你吃住不惯,特意嘱咐我带来一些家中的点心和物什。”建平郡主今日穿了一件郡主服制红青色宫袍,头戴同品制芍药花冠坐在下首,命人将带来的节礼呈上。
“幸舅母怜爱,未雪却是有些想念左相府的点心。”未雪明了这些吃食大约都是建平郡主准备,素来谨慎的舅父和表兄势必不会准备,不过仍旧表示感谢。
“原是应该除夕的年礼,到如今才有机会送来。好在国运亨通,祥瑞降至。”说着,建平郡主做双手合十状,感慨万分。
“想来前些日子舅父和两位表兄十分繁忙了,舅母在旁照顾也清瘦了不少。”未雪看着建平郡主清减的双颊与抬起的手腕,略带怜惜地问候。
建平郡主一愣,随后微微叹气道:“他们父子几人一旦忙碌起来谁也顾不上其他,别说这三个文武臣子,便是你二表兄我也时常见不着人影。”
北燕在文武官选拔上分作春秋二闱,为殷都及地方官补给而设立。春闱每年一试,分作笔试文章和殿前策论,用以选拔文官,秋闱隔年一试,分作笔试兵法和校场比武,用以选拔武官。在此之前,地方还会进行乡试、会试等选拔人才。
去岁秋闱在未雪入宫前举行,左相府三子海晔一举夺得魁首,拿下武状元,令得殷都一片赞誉:左相一府自此出了三个状元郎,文武俱全,令人称羡。
怎料海晔拿下武状元后不久,冀州突传大旱,随后便被派驻冀州镇守,以安抚百姓、遏制流民,同时确保冀州各地粮饷的准确安置,一去便是数月,直到上元节前夕方回殷都。
其余几人,海渊身为内阁首辅之一、北燕左相,大事小情都需得廷议相商或拍案作准,公务从来繁忙。
海暄身为礼部侍郎,每年的节庆之日,是最为忙碌之时,虽然冀州大旱将国内年礼从简,但与各国的年节国礼往来却不曾断。
海昀的事情隐秘,别人不知道未雪却是知道的,豫园花宴之后,他被离洹托付以暗间事务,负责各国之间的消息收集,统筹天南海北设立的办事司,如原来设在殷都的拈香阁一般。
“舅母何必烦忧,想来舅父与表兄被委以重任,是陛下赏识,最是荣宠不过。”未雪淡笑着安慰,见建平郡主神色庆幸些许,又道:“何况大表嫂素来贤惠,必定能再家事上协助不少。”
“希望吧。”建平郡主神色淡淡,却是不愿谈及许多。
正说着,外头通传林婕妤携无忧公主同海侍郎夫人前来拜会,话题自是转开。几人略坐了一会儿,宫人便道宫宴即将开始,遂一道前往泰安殿。
宫宴分设男宾席与女宾席,女宾这边太后座下分列两席,分别为温贵妃与未雪,温贵妃下首是盛宠优渥的美人樊姬,未雪下首则是林婕妤会同无忧公主,其后空一席位则是外命妇,从右相夫人、建平郡主、康郡王妃……渐次排列。
离忧近来越发粘未雪,除了素日爱来凝香殿之外,便是这等宫宴也爱往未雪这边跑,幸好二人离得近,否则不仅惹来太后不快,也不甚安全。
此刻离忧娇娇地倚靠在未雪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馋样儿地盯着她杯中的果酿,未雪好笑又无奈地抱起她:“你可不能喝这个。”一边让弋月将牛乳端上来,用汤匙一点点喂给她,姿态娴熟,像是做了很多次。
一旁的林嫣仔细地看着这边的动静,心内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轻松于有人弥补了离忧的母爱缺憾。缘分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东西。因为对表姐的尊重,在教养离忧上她一直严苛对待,生怕放任与慈爱会让小公主任性,与其说慈母她更像一位严师,与离忧算不得亲近,但眼前的梅妃不一样,她身上大约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气息,才让离忧想要亲近。
温贵妃正看着对面一派和乐的画面觉得甚是刺眼,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细细的耳语:“既然刺眼,何必放任?”
她心内一惊,往一侧斜睨过去,只看见一个执杯小酌的荷花色身影。见她望过来,樊姬一脸谄媚地轻抬酒杯致意,温贵妃冷哼一声转过头不予搭理,心中却泛起嘀咕:莫非刚才听错了?
只是这么一回头,却错漏一旁樊姬嘴角牵起的冷笑:既然要对付那人,怎么能少了你的帮忙?
北燕男女宾席位为太后体恤朝官家眷分别设立,每年的宫宴都会特别问询有功者。但也许是宫宴场合令人拘谨,女宾间似乎并不如何熟络,反是男宾席,阵阵笑谈声似乎要穿透屏风一般。
未雪恰好坐在屏风边,一边照顾离忧的同时,屏风那头的话语也悉数进了她的耳朵——好像是在说西戎国礼一事。
“话说这西戎王室也是有趣,南凉的年礼在除夕前便已送上,他们可好,等到如今方呈上?”康郡王放下酒杯,语带调侃地看向礼部尚书顾延,似在说他们的办事不力。
“许是出了什么变故吧?闻说自去夏起,这西戎王室不知何故内斗一直无休止。” 礼部尚书顾延淡然开口,轻描淡写,祸水东引。
“西戎王年事已高,膝下仅有两子一女,皆人中龙凤,王位承袭不明,难免他人觊觎。”许是觉得此乃他国内政,又因醉酒,有人话语里开始无所顾忌起来。
“他国内政,你我旁观即可,休要多谈。”正待那人想要继续说的时候,海渊突然出声打断,并示意其他人。
“玩笑,玩笑而已。”有旁人敲打,醉酒之人突然惊醒,讪讪结语,冷汗涔涔。
好在燕帝离洹并不太关注宫宴上臣属们的谈资,只慵懒斜靠在御座之上,微眯着双眼仿佛在认真欣赏场下的乐舞,右手成着下巴,左手随着乐曲敲打着节拍,一派沉醉。
只是,没有人能真正看清他心中所想,便是温世荣与郑其锋这种三朝元老也难以推敲,这位燕帝的心思比前两位更难琢磨。
话题到这里基本岔开,再听已无意义,未雪看着怀里安睡过去的离忧,不觉陷入沉思:西戎的天要变了么?
西戎王希拉骁勇善战,从部落首领成就如今的一国之主,可谓戎马一生,圈定了北部草原到西部荒漠的绝对统治。这位帝王有两子一女,长子穆塔为侧妃所生,无论是样貌体魄还是行事做派,都像足了早年间西戎王,因此在王位的争斗之中,许多追随西戎王多年的老臣更偏向于大王子穆塔;次子拓勒与幺女格格玛皆为大妃嫡出,传说这位大妃出自中原,样貌柔美性格温柔,因此子女也沾染了母亲的品貌性格,拓勒王子少了开疆破土的杀伐气概,政事处理上却颇具制衡怀柔手段,也备受中庸老臣与新兴之臣的拥簇。西戎王位继承没有北燕与南凉严苛,不分长幼嫡庶能者居之,但无论是谁,都不知道西戎王会选择谁,因为两位王子皆各有所长,也正是这份不确定,催生了西戎内斗。
自去夏起的争斗?未雪突然想起了拈香阁在殷都销声匿迹一事,也是在她拿到拓勒的亲笔书信、并警示烈日朗殷都变局之后,怕是就从那个时候起,西戎的天就已经变了。她好似也在其中助力不少。
只是不知道这场西戎内斗,谁会是最后的胜者呢?拓勒的来信中似乎说过春日会盟一事,到那时不知道二人能否再见。
春日会盟是以睦邻友好的邦交前提下的会谈演练,为北燕与西戎自先帝在位时定下的两国盟约,源自于两国休战止戈后的和平邦交,以两年为一期。过两月便是新一届春日会盟,上一期的会盟在西戎国都兰都举行,那时候还因为南凉的插足起了不小的变化,未雪也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拓勒,同时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南凉的局势发生了变数。
说起来,未雪今年又将参加两国的会盟了,只是会以另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