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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教主之位 ...

  •   天方蒙蒙亮,极道宫上的宫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洒扫阶梯与石砖,布置极道宫的主殿。大大小小的魔族穿梭往来其间,偶尔看看周围,监管者没有留意时,才敢趁隙细声耳语几句。

      大朝拜,乃是圣教之中一年才会举行一度的盛会,大到教主长老,小到各个小宗的宗主,都会齐聚在恨阳山的极道宫中,进行一次会面,意在凝结教中诸方势力。过去,玄业执掌圣教,往往在大朝拜中立威,森冷碧瞳之下,莫敢不从。其实所谓大朝拜,拜的便是圣教的教主。

      如今玄业去往魔域之外,踪迹全无,大朝拜无人坐镇,教中各方势力自然蠢蠢欲动,妄图借此机会上位者,不可胜数。

      恨阳山上终年难见阳光,不过魔域之中,比这更加恶劣的地方多如牛毛,魔族早已适应这般环境,只是一些刚入魔教的魔修觉得,相较于四方天人杰地灵的地方,这里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

      那又如何,魔修在四方天,是没有半点容身之地的。没有人会关心你缘何入魔,是否有苦衷,只需知道,一旦成为魔修,只会迎来名门正派的追杀。唯一的生路,便是逃入魔域,在这里,魔教会给你容身之地。

      而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力量与忠诚。

      朝拜者身着隆重的长袍,陆续登上恨阳山,按照地位的高低,由内而外地比肩而站,凡是能立于极道宫主殿中的,皆是一方的大拿。

      整齐而缄默的黑色纵列排布,无声无息,却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座山峰。魔教之众,数量远超四方天内所有修士,且贪婪嗜杀,丝毫不顾及弱小和无辜者。这才是四方天人害怕魔教的原因,强大而没有原则,不加克制,终会成为失控的杀戮机器。

      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为目的的屠杀,是魔教中经常发生的事。

      玄业之能,统一他们,用了二十载有余,高压拢权,清缴叛逆,如此方得臣服。

      只是玄业一旦不再,便无人可以镇压了。

      死亡,在魔域中,是一位如影随形的朋友。它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魔域中人,对一条生命的流逝毫不在意,强者不屑在意,弱者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又有什么闲暇去顾及别人。

      兽面怪耳的魔族立在宫殿前,吹起长长的号角,浑厚而绵长的声音一圈一圈荡开,一角的红衣宫女轻执起鼓槌,在两人高的鼓面上敲打,节点时而细密,时而空长,威严中带着灵动。

      极道宫从大殿内到外面的广场,几乎站满了黑袍的魔教中人,他们各自隔着疏远又恰到好处的距离。

      已经被玄晚下令剿杀的叛教者不敢再出现在这里,他们担心有来无回。

      所有人都近乎虔诚地等待着,大朝拜中最重要的掌教者到来,那是他们要拜谒的神。

      击鼓女的动作渐渐激烈起来,她衣角尽数因为大幅度的摆动而飞扬起来,身上的佩饰纠缠乱响,点点碎光美丽又模糊。

      他们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高处接下的栈道上,一道玄色的人影渐渐逼近,身后跟着四象堂的两位长老,老阴和老阳,以及数排黑衣的侍从。

      这人的脚步并不见得如何快,甚至是沉稳持重的,却在须臾之间从远处走到了广场,黑曜石打造的束冠将一头雪一般的银发拢起,剩下的近乎是垂泻在腰际,俊朗眉宇下压着闪动碧色眸光的眼,眼窝深邃,若非是目光坚毅到近乎有些杀性,女宗主都会把他当做世间最美的情郎。

      深色的披风罩在一袭束腰长袍外,袍脚自下而上绣满各色的兽类暗纹,只在他走动时忽隐忽现。腰际的环扣上系着两柄短小华美的弯刀,刀柄镀银,描绘妖异藤蔓。

      他单手持着一柄长剑,名曰绘影,左手无物,便虚握在袖中,随着行走微微在身侧摆动。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对着他用目光审视。

      “戴着聚灵戒,是少主吧?”

      “公主殿下也戴聚灵戒,如何解释?”另一人道,“这本就是教主子嗣该戴的东西。”

      “你昏头了,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这就是少主!”“可是,他身上穿的……是教主的衣服啊!”

      玄宿没有理会这些议论,他移步穿过广场上的众人,除了两位长老之外,身后的侍从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赶上。层层宫殿之门跨过,他迈步踏向最高处的作为,整了整束紧的箭袖。

      “少主,”大殿中有人叫住他,然后从排列中走出,仿佛是一幅画中被滴上了一点格格不入的污迹,“您要做什么?”

      玄宿闻声停下,转过身看向那个人,道:“蚩毒长老,或许您该换个称呼了。”

      蚩毒是在六年前幽月境之战中叛出幽黎族五宗大联盟的高手,那一战士圣教二十年来一统魔域的最后一战,蚩毒也是因此,才能平平稳稳地坐上如今长老的高位,管辖着幽月境中散落的小宗。

      他的实力确实不弱,然而侍二主之臣,终究还是让人不那么信任的。

      “少主,”蚩毒长得并不端正,嘴唇宽而厚,下面有颗大瘤,细长的眼睛里不满算计,他在笑,于是哪张脸上泛起了皱纹,把他的五官挤在一起,“教主只是失踪了,您不就觉得这样做操之过急了吗?”

      玄宿很有耐心地问:“蚩毒长老觉得,应当怎么做?”

      “等教主回来。”

      玄晚已经断言,父亲是回不来了,若这样一直等下去,教内只会越来越乱。而且,他现在必须要用教主的名义行事,否则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玄晚中的灭灵之毒并非无可解,昨夜药师自北域赶来,为晚妹诊治后便开始配置解药。

      独缺一味紫昙墨蕊。

      寻常紫昙都是素蕊,只有生长百年以上的紫昙,开出的花蕊颜色才会变深。墨蕊,是紫昙中的最高品,魔域中也是罕见,但并非没有。

      苗往迁告诉他,逐崖中就有这东西,然而司掌逐崖禁地开启之法的长老,只听从教主的调遣。若无教主之令,任你公主少主要死还是要活,都没有用。

      玄宿凝目在几乎要被挤到殿外的则智长老身上看了一眼,一点点地将拳头握紧,他沉声道:“教主不会回来了,现在吾便是新的教主,尔等若愿意尊吾为新主,吾会如老教主一般善待尔等。吾言已尽,谁还有异议?”

      蚩毒哼了一声,边上便立刻有别的长老一道站出来,指着玄宿道:“猖狂小儿,你父亲与我论资排辈,都要喊我们一声叔父,由得你在这里凭三言两语就想坐上教主之位?”

      苗往迁眉头一皱,道:“九长老,这是少主,你怎可对他无礼!”

      “少主?”九长老讥讽道,“苗往迁,你们四象堂就是他的走狗,又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拿乔。我还是那句话,莫说是少主,就算教主来我们面前,下一任教主是谁,还是得让我们说了算。你?”他斜眼看了看玄宿,“少主算是什么东西?”

      玄宿神色未变,手心却是冰凉了。这些老家伙,往日父亲在时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如今见着他这个未经世事的少主,便都想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他当教主,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蚩毒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反对之声,只有少数的一些人向来沉默,现在也如鹌鹑般缩在一边。

      敢支持玄宿的,除了四象堂那些蠢货,便一个也没有了。

      孰势强孰势弱,一目了然。

      广场上的人虽然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但听到里面传出的声响,也议论纷纷起来,原本井然的秩序被打破,眼看着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玄宿抬起手,探入怀中,摸到一块冷硬的物什。

      果然还是要用到它了。

      他眸光泛冷,血脉之中天生纯粹的威压渐渐释放,目光在那些挥舞手臂大喊反对的长老身上一一滑过。

      咚咚咚……

      击鼓者忽然又开始敲鼓,好像是兴之所至,随意几下,竟奏出激越的金鸣之声,是谁肆意大笑,然后将鼓槌一扔,任其滚远。

      “好热闹啊,我是不是来晚了?”

      玄宿登时转头,便见一抹金色的身影闪入大殿,他一开口说话,便如风停树静,自外而内的所有人都闭嘴了。

      “左护法竟然回来了,不是说被困在四方天了吗?”

      “嘘,收声,他可是个狠角色,看蚩毒长老怎么应对。据我所知,左护法与少主关系甚密……”

      待陆枕走近时,玄宿才看清他的样子,顿时心中被惊了一跳。

      他还从未见过默桑这般盛装的打扮。从不梳理的墨发被密密的梳子顺过,整齐而一丝不苟地被一根绣金发带绑在脑后,额前鬓角的碎发微卷,徒劳地遮掩着他脸上用金粉描绘的蟒蛇图腾。自光洁饱满的额头到颊边,再到颈上,隐入衣领中,笔法奇幻大胆,流畅万分。药石颜料裹了金粉,闪出艳丽又神圣的色彩,衬得他那双金色的蟒瞳美丽而狰狞,几近妖异可怖。

      陆枕展颜一笑,单手扶在腰际,道:“九长老似乎有话要说,继续吧。”

      “我们方才……”

      他话还没说完,陆枕便从身后洛辛手中抽出一弧银月般的弯刀,扬手一挥,割下了九长老的头颅,一大蓬鲜血泼溅出来,还有几滴落在陆枕下颌上,周围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九长老,你好歹也是个魔族的长老,怎么也学四方天人的那一套?”陆枕侧头欣赏了一番刀尖滚落的血珠,“这样混杂的血统,论资排辈,你也配吗?”

      魔域之中,究竟以何为尊?资历吗?

      陆枕睥睨身前那些垂垂老矣的长老们。

      错了。
      是强者,是有血脉传承的王者。

      魔域之中,强者为尊。

      “既然少主已将教主的情况说明,那为免教内被有心之人搅乱,自然还是早立新主为妙。”陆枕转向蚩毒,微笑问道,“蚩毒长老觉得呢?”

      其他人早被陆枕一举手起刀落吓得噤若寒蝉,哪里敢再说半个不,被他点名的蚩毒长老,此时也没了和玄宿周旋的那份心思,只得应和陆枕道:“左护法说的是。”

      陆枕点了点头,道:“教内,不可一日无主。玄宿自幼便被立为少主,此时接任教主,最适合不过。”

      蚩毒长老咬了咬牙,坚持道:“但我认为少主年纪尚轻,不适合在此时……”

      “那么蚩毒长老,你究竟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免去争执。”陆枕似乎有耐心地等待着,玄宿却看到他的手不断摩擦着刀柄,这说明他已经起了杀意。

      “自然是设长老堂,让我等辅佐少主。”

      陆枕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蚩毒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少阳。”陆枕没回头,将洛辛的刀扔还给他,旋身走向玄宿。

      洛辛弯刀入手,目光便锁定在蚩毒长老身上,他脚步一错,诡异的刀影从四面八方袭向蚩毒,不留半点余地。

      蚩毒恍然大悟,今天新教主登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教主之位,玄宿势在必得。他从一开始就算计错了。

      少阳的刀数变幻莫测,蚩毒虽然也是高手,但到底手中没有兵刃,又心神大乱,没过几招便被制住,还没来得及请罪,就感到颈间一凉。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陆枕听到身后的响动,皱眉扫了洛辛一眼,不过还是没说什么,他走到玄宿面前,恭声道:“少主,请出驱夜令吧。”

      玄宿取出怀中两块印封,还未见他如何动作,黑红的信物就合并在了一起。

      驱夜令下,莫敢不从。

      他本不拥有其中任何一块,只是陆枕在他回魔域前亲手交给他半块,另外半块,则是玄晚从边界之地带回来的。

      金属质感的光泽流动在驱夜令上,玄宿将它托起,向众人示意。

      陆枕直接一掀衣摆,跪倒在他面前,双手贴于额前下拜,高声唱喏,“拜见教主!”

      玄宿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到了,拿着驱夜令的手都是一抖。陆枕现在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靴前方寸之地,颌下的血滴在地上,粘稠湿滑。

      陆枕这一次,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所有人亲眼见证了两位长老的死亡,看见了玄宿掌中的驱夜令,左护法的臣服……

      他们接连不断地跪在地上,甚至于瑟瑟发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高呼新主之名。

      “拜见教主!”

      玄宿听到自内而外,再由外到内传来的山呼,有一瞬间的忡怔。尔后,便迈步走向至高的那个座位。

      从今往后,他便是圣教的教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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