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50、幸福是个秘密（4）

　　第二天趁我们都不在，刘金一个人溜回宿舍把她的东西搬走，一件都不剩。她的床，桌子，书架全都光秃秃的，顶多还有些灰尘。我不知道她搬去哪里。桌上躺着她留下的宿舍大门钥匙，但没有字条。视野里好像突然缺失掉一块，总觉得不大适应，但也是如此说明这个人已经彻底的走出了我们的生活。

　　那个殴打醉酒的夜晚之后唯真睡了好几天。她用被子把头蒙起来蜷成一团，偶尔换个方向和姿势。饿了起来泡方便面吃，喝水，然后以最快速度爬上床拉上被子。她还不能面对这些，甚至不敢去想，只能把自己藏在一个黑洞洞的小范围里，假装自己和外界没有任何关系，包括那些伤害。
　　而对我们来说，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和腹部的起伏说明她还是个活物。

　　唯真睡觉的时候，我和喜棠不敢吱声，宿舍里有种愁云惨淡的气氛，感觉很悲伤。星期五是个好天气，喜棠搬了凳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怕晒出斑她在头上搭了块小方巾。我靠在栏杆上让太阳晒我的背。我舔着冰淇淋，闻着风中植物萌发的气味，想着一会就能跟宫城约会，觉得这一刻无比美好。
　　“你吃冰淇淋的时候能不能别把舌头伸这么长。”喜棠说。
　　“没办法，人家超喜欢吃冰淇淋。”我继续伸舌头舔。
　　“还人家……”喜棠做呕吐状。
　　“我们要不要开导开导唯真，或者陪她逛逛街啥的。她一个人老这样情况可能会更糟。”我趁机说。
　　“你果然是全民知心大妈。”喜棠说，“我想，如果有需要她会开口的。再说失恋的情况不同，治疗的方法也不同。”
　　“她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她和那男的感情很深。”我说。
　　“再深的感情也都易碎。”喜棠轻描淡写的说。
　　“真的善变。如果有天我也遇上这样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是唯真，宫城也不是那男人。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在一起和分开的方式也都不尽相同。发生这种事，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喜棠说。
　　我叹了口气：“唯真好可怜。”
　　“命运叵测。”喜棠说。
　　“啥？”我一时没听懂。
　　“算了，跟小盆友很难交流。”喜棠递了根烟给我，我摇摇头拒绝。她把烟拿起贴在自己嘴唇间。
　　“怎么样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看？”我问喜棠。
　　“化妆。”我说。
　　“想要不着痕迹呢？”
　　“不化妆呗。”
　　……

　　宫城打来电话说他到了的同时，喜棠也接到明轩的报备电话。我俩一起出门。阳光在我们的肩头缓慢的变化角度，辗转着温度，一点一柔下去。我和喜棠像两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在放学后欢快的牵着手，知道自己的家长就在学校门口等着领我们回家。
　　“春天来了，菜籽花花开了，啥花都开了。”喜棠忽然说。
　　我正思考接什么话呢，就看见站在学校门外马路牙子上的宫城和明轩。接触到我的目光，宫城立刻朝我这边走，一把把我抱住，用下巴蹭着我的脸颊，嘴里唤着“丢丢。”
　　“你们两个，说你们呢，有伤风化啊！”喜棠指着我和宫城无尽的鄙视。话音刚落就迎着明轩抱了上去。我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遗余力的鄙视回去。
　　互相照面之后，宫城就把我领走了。他知道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在路上他已经开始跟我描述桌子上摆放的玫瑰花形状的小蜡台，甜甜的菊花蜜。他不会问我，你在干吗，你在想啥，你要吃啥，再琐碎的事情他都先我一步安排好，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重视被宠爱的。

　　他在对面帮我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推到我面前。四月的傍晚，天空中有模糊的月光，风吹动胳膊旁边的纱帘，干燥的空气中皂荚花的香味中有天然的暧昧，低头可以看见楼下的柳树抽出的嫩芽，而抬头我爱的男孩用他全部的目光注视着我。如同我们每次的见面，时光被拉成长长的缓缓的小溪，静好的流淌着。
　　没课的时候宫城到学校找我，我抢他的包，翻开来找零食吃。有时去学校外面租双人脚踏车骑着玩，我看到喜棠说的菜籽花花，在郊外的田里，一大片开的正好，灿的好像要燃烧起来。或者我们找一个隐蔽的角落接吻，宫城下巴上的须后水散发着清净纯粹的味道。抱着他，好像把整个世界的温情都拢在怀里，不再需要其他，这个男孩就是我全部的梦想。

　　好像是一个星期三，唯真把被子拿到阳台上晒，然后去超市买了新的三件套换上。新的被单上有浅浅的紫色花纹。她把脏衣服拿到洗衣房，自己去洗了澡。这个明媚的季节不知不觉让人的心也跟着敞亮起来。
　　渐渐的唯真开始跟我们说话，脸上有了笑容，也和我们出去散步，只是脾气一直不好，总是容易动怒，跟周围的人产生莫名的冲突。这些人包括摊贩老板，合不来的同学，甚至跟老师目张胆的叫嚣。再后来，她不怎么去上课了，做的最多的事是倚在床边把笔记本电脑铺在腿上写东西，累了就去阳台抽一支烟。
　　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性格里有很多跟规范对抗的东西，显得跟外界很不协调，我和喜棠取笑她是女版的“清言”。

　　如果我们都没课，会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一起出去逛街，在市场的小摊旁俯身挑选奇形怪状的耳环手镯，喜棠把一双要价两百八的鞋子砍成五十块成交后，对着瞠目结舌的我和唯真说：“有啥好惊奇的，我还嫌拿手里重呢。我爸跟别人提起我的时候总是说，‘我女儿的爱好是逛街，特长是逛得时间久’……”
　　市场里有宠物店，狗儿们无聊的在笼子里翻身打滚，一副慵懒的样子。我们进进出出好几趟，就为了唯真一个格外认真的犹豫：“找个男人还是养条狗呢？”
　　这句话像个浪头一样拍过来，直接把我拍没了。
　　饿了就去吃路边的烤鱿鱼，互看着鱿鱼丝在我们嘴巴外面张牙舞爪却怎么也收不进去，哈哈大笑然后把自己呛的喘不上气。有时候吃臭豆腐，三个人站在路边捏着牙签旁若无人。
　　还有体力的话，我们去公园休息，在小树林里喝水打牌聊天。旁边是一片碧绿湖水，架着白色的窄桥。有人把船摇到湖中央就没力气了，就着温暖的阳光在船上小睡一觉。不知道是桃花还是樱花，已经被风吹落了，粉白粉白的铺了一地。
　　有时唯真会突然不想说话，凝着表情看远方，怅惘而失落的样子。但回学校挤公共汽车抢座位的时候，唯真又活跃起来，这是她的强项，她总能拨开所有人把自己挤进去，迅速占领一个空座位，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和包飞扔出去，利落的落在远处另外两个空椅子上。我和喜棠对此非常折服。唯真的加入，消除了我们逛街时仅有的忧患。

　　在这个明媚而忧伤的季节，一些人出现了，一些人杳无音信，一些感情在升温，一些感情无疾而终。这些个肆无忌惮的日子，有充足的阳光和雨水，空气中弥漫的花粉味道，情人在耳边低语的甜蜜，一张张开怀大笑的脸，我们小小的持续不断的快乐。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总会轻易的想起张美华。